李芳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忽然想起第一次带他去电视台,他把导播台的按钮当成 "宫门令牌" 研究了半小时。"我说你啊," 她递来热姜汤,"怎么走到哪都像在考古?"
"李姑娘可知," 苏明远接过姜汤,热气氤氲中睫毛凝成水珠,"对吾而言,每块老砖都是活的。" 他忽然指着远处的明远楼,"当年放榜时,吾站在那楼下,腿软得险些跪下去 ——" 忽然模仿踉跄的姿势,"还是旁边的考生扶了吾一把。"
"后来呢?" 梳羊角辫的小女孩听得入神。
"后来?" 苏明远轻笑,"后来吾请他去吃鸭血粉丝汤,他却问 " 科举高中,不该喝鹿鸣宴的酒吗?"" 他忽然转头对导演,"现代人总以为古代只有 " 之乎者也 ",实则......" 他拍拍号舍的砖墙,"处处是烟火气。"
雨停时,苏明远在明远楼前的空地上铺毛毡。狼毫蘸墨时,忽然有只麻雀落在笔架上,歪头盯着他。"这位 " 同考 " 想看吾写什么?" 他笑着对麻雀拱手,"那就写 "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 如何?" 笔尖落下时,麻雀忽然振翅,墨点溅在 "俱" 字旁边,倒像是给麻雀添了片羽毛。
保安大叔抱着伞路过,看见毛毡上的字笑出声:"苏先生,这麻雀画得跟真的似的!" 苏明远抬头:"大叔可知,当年贡院的麻雀不怕人,常来啄考生的墨丸?" 他忽然指着麻雀,"或许这只是当年某只 " 考雀 " 的后代。"
暮色漫上飞檐时,苏明远对着号舍深深一揖。起身时,青衫下摆扫过潮湿的地面,沾了片枯黄的银杏叶。他捡起叶子,夹进随身携带的《贡院志》里,忽然想起林婉儿说过 "文物是时光的书签"。或许他此刻夹着的,不仅是片叶子,更是跨越时空的一声叹息。
"苏先生,该走了。" 导演轻声提醒。
"再等等。" 苏明远转身望向空荡荡的号舍,忽然提高声音,"昔年吾在此处挥毫,今日吾在此处挥别 ——" 他张开双臂,青衫在晚风中猎猎作响,"愿天下考生,皆能笔随心至,无问西东!"
返程车上,李芳看着他裤脚的泥点:"下次能不能穿现代裤子来?"
"穿现代裤子如何体会 " 号舍之苦?"" 苏明远弯腰揉腿,忽然从裤腿里抖出块碎砖,"你瞧,这可是当年的 " 考场纪念品 "。" 他忽然轻笑,"或许哪天用它刻个 " 科举纪念章 ",准能卖断货。"
车窗外,南京贡院的飞檐渐渐模糊。苏明远摸着口袋里的碎砖,忽然想起纪录片里自己在号舍墙上画的小人 —— 此刻那小人的蜡烛,或许正隔着时空,与某个现代考生书桌上的台灯遥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