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蟹粉豆腐嫩滑得能在舌尖化开,之心的厨艺愈发精进了。"立渊用银匙舀起一勺,雾气氤氲中,他冲之心挑眉。
"殿下谬赞了。"之心脸颊泛红,正要添饭,却被可雅按住手腕。怀胎五月的侧妃撑着软垫半倚在榻上,指尖轻点青瓷碗沿:"不过是我前些日子教的小窍门,若论真本事......"她忽然捂住嘴轻咳,眼波流转望向立渊,"殿下上次还说我炖的雪梨羹润肺。"
立渊望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模样,难得卸下防备笑出声。鎏金盏里的梅子酒泛起涟漪,倒映着垂落的宫灯穗子。之心突然搁下筷子,杏眼亮晶晶地望着他:"殿下,此次去洋州......可还像去年那样,要亲自坐镇?若要启程,也带上我好不好?我能帮着整理文书......"
"这次去不得。"立渊执起她的手轻轻摩挲,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皇祖父龙体欠安,我既已监国,南都诸事千头万绪。"他瞥见之心眼底的失落,又柔声道:"等忙过这阵,带你去御花园看新栽的海棠。"
此时女官抱着昇儿进来告安,小世子在襁褓里挥舞着藕节似的胳膊,咿咿呀呀地往父亲怀里钻。立渊小心翼翼接过,指腹轻轻擦过儿子肉乎乎的脸颊,冕旒随着动作轻晃,惊得昇儿咯咯直笑。待哄得孩子睡熟,贞孝才款步而来,月白色襦裙上绣着的并蒂莲在烛火下栩栩如生。
"明日我便启程去全州。"贞孝给立渊斟了盏茶,目光温柔扫过众人,"昇儿夜里总要喝次温奶,可雅畏寒,之心记得把炭盆挪近些。"她忽而望向之心,眼含笑意:"妹妹也抓紧些,太子府的石榴树今年开得格外好,正是添丁的吉兆。"
欢声笑语混着饭菜香气漫出窗棂,初秋的夜凉被拒之门外。檐角的风铃叮咚作响,惊起栖息在桂树上的夜莺,扑棱棱掠过洒满清辉的宫墙。
马蹄声在空荡荡的巷口戛然而止,崔哲攥着缰绳的手掌沁出冷汗。推开斑驳木门时,堂屋的油灯还亮着,季月歪在藤椅上打盹,缠着纱布的左肩滑落半幅锦被,鞋尖在烛火下轻轻摇晃。
包袱摔在八仙桌上的闷响惊醒了她。季月揉着眼睛起身,望见丈夫青衫上未掸尽的宫墙尘土,笑容凝在唇角:"这么晚回来,可是殿下......"话未说完,已见崔哲扯开衣襟,将怀中半融的蜜饯果子塞进她掌心。
"洋州的差使,明日就走。"他闷声说着,扯过藤椅上的锦被裹住她单薄的肩膀,粗粝指腹擦过她换药时渗出的血痕,"左肩的伤别碰冷水,药铺王掌柜说,艾草混着花椒......"
"知道啦。"季月踮脚捂住他的嘴,发间茉莉香混着药味漫进鼻腔,"倒是你,殿下那性子..."话音未落,崔哲已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轻轻摩挲。檐角铜铃突然叮咚作响,惊起一阵夜枭啼鸣。
"玉佩带着呢。"季月从衣襟里摸出半块温润的玉,贴着他心口放好,"听说洋州的胡商有会变戏法的,等你回来,咱们也去集市看。"她仰起脸时,月光正巧穿过窗棂,在绷带边缘镀上一层银边,"我数着日子等你,到时就去北水关接你。"
更鼓惊破长夜时,崔哲终于将最后一卷文书塞进包袱。转身看见季月倚在床头,膝头摊着未绣完的鸳鸯帕,烛泪在案几上凝成蜿蜒的河。
横水镇的秋夜浸在墨色里,文宣书房的窗棂漏出昏黄烛光,将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映得明明灭灭。羊皮卷上密密麻麻的各国疆域图旁,几支狼毫笔杆都被磨出了温润的包浆。
"又在看这些?"黄东抱着狐裘推门而入,绣着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她腹中已有两月身孕,步履却仍轻盈,玉腕上的银镯随着动作轻响,"子时都过了,再看眼睛该熬坏了。"
文宣头也不抬地将密报往烛火旁凑了凑,指节在邺国布防图的某处重重叩击:"夏国新换的主帅擅用奇袭,梁国边境的粮草调度..."话音戛然而止——带着体温的狐裘已裹住他单薄的脊背,黄东的茉莉香混着胎发特有的奶香萦绕在颈侧。
"别总惦记公事。"她将温好的桂圆茶搁在砚台边,指尖拂过他眼下的青黑,"邺梁夏三国的朝臣都不好惹,太子怎舍得派你..."
"正因是太子委派,我更不能辜负。"文宣终于转身,握住她微凉的手贴在自己心口,"阿渊刚监国,朝堂上多少双眼睛盯着。洋州的烂摊子他要快刀斩乱麻,这边三国周旋就得滴水不漏。"他忽然轻笑,指腹摩挲着她腕间银镯,"今日早朝之后,阿渊许我归来时,在南都置办个大点的宅子,毕竟你明年初春时生产,这宅子怕是显得小些。"
黄东听完她下意识护住小腹,"这次若不是有了孩子,我定要同你一起去。"
更鼓惊破寂静。文宣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听见她隔着衣襟传来的心跳与腹中若有若无的胎动。窗外秋风吹拂这枝头,案头还有未写完的文书。
"等我回来。"他在她发顶落下一吻,掌心贴着她隆起的小腹,"等盟约签成那日,我带着你去阿渊面前讨赏,毕竟就一个宅子,未免显得他这个太子太小气了些。"
“那是,那是!”
文宣依然在案头忙碌着,黄东也走到衣柜收拾着明日启程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