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爷再见
“快!快,快快——”左立群嘴里吃力地吐出微弱的几个字音,紧闭着双眼,浑身不住地筛糠,“到,到枕,枕头下,下面的床,床单里,找找,找出馍,馍馍——”
孩子们吓得紧缩成一堆。
“快,咱们找馍馍去!”萧梦迪大叫一声,小心翼翼蹭着老爷爷的衣襟,跨过门槛,朝马号里面跑去。随后,呼啦跟过来几个孩子,其余的孩子仍站在老爷爷不远处,吓得发愣。
白文格、詹五一几个男孩子跑得快,抢先冲进小屋,他们把被子推到地上,扯掉床单,乱摸了一气,哪里来的馍馍?!
“没馍馍,哪都没有!”白文格他们又冲出来,一脸焦急沮丧。
“说不定老爷爷糊涂了!要馍馍干啥?!”
萧梦迪也呆呆地站在那儿,两眼紧盯着小屋墙壁。
“不好了,老爷爷不动了!老爷爷好像死了!”突然,屋外,传来一个小丫头的尖叫声。
小屋里的孩子们被惊醒似的,争抢着冲出去。
只见,老爷爷大半个身子歪躺在马号西门也是正门的门槛上!灰白的脑袋乱蓬蓬地向后吊着,露出嶙峋的喉头,双眼紧闭,脸色灰白,似乎是一具歪倒的僵尸。
门槛里的孩子们,吓得不敢出门了。
“还傻站着干啥?你们快跑到公路上喊大人来!我们在这看着老爷爷!”梦迪冲到老爷爷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嚷道。
门槛外的孩子们这才醒过神似的,“哧溜——”,几下窜出去好远。
“救命呀,救命啊!”
“不好了,死人了!”
“死人了!老爷爷死了!”
“救人哪,老爷爷不动了!”
顿时,孩子们惊恐的童音,在连队的上空炸开了。
“咋啦咋啦?!左场长咋啦?!”马号东门外水渠木桥上洗衣服的几个女同志,闻讯站起来,湿手在衣摆上蹭了蹭,端起自己盆里洗了没洗的一堆衣裤,朝马号里跑来。
“出啥事了?!”不一会儿,七八个男女同志慌慌张张地,从马号不远处沙枣林前的一间间泥屋,飞奔而来。
他们到跟前一看,也都慌了手脚,不知谁说了句:“管他三七二十一,送到医务室再说!”于是,四个男同志,抬头,抬身子,抬胳膊腿的,直奔连队的医务室。
后面,跟着一群叽叽喳喳又惊恐又兴奋的女同志、孩子。而且,很快,这支队伍的声势越来越大了。
孩子们早被挤到了最后面,简直惊动了整个连队。后来的,只好踮着脚尖小跑,伸长着脖颈跟在后面。
二十七八岁的年青女卫生员佘雯听见外面的喧闹声,早早跑出门来迎接。她一看那阵势,也心慌了,缩到一边,跟在四个抬人的后面进了门。
小伙子们将老头子轻轻安放在西南角的一张医用床上,老头子仍如死人一般蜡黄,可能被刚才的一阵颠跑给震醒了,又开始了浑身的抽搐,满脸的汗珠子。
“咋办?咋办?谁知道他生的啥病?”佘雯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摇晃着微卷的刘海,眉清目秀的脸上急出了汗,弯腰在床前团团转,“我从来没见过这种病!摸了他的额头,又不发烧又不烫的!”
“管他那么多,先给他来几针再说吧!”一个小伙子脱口而出。
“来几针?出了人命,你的事,还是我的事?”卫生员又急又气。
一个小个子男同志拨开人群,走到床前,弯腰仔细看了看,猛地仰头,笑得露出了两颗黄色的大板牙:“哈哈,好了好了,我晓得得伊得了啥病了!”
“老病号,这到底是啥病?!”佘雯和大家一起迫不及待地望着他。
“这,其实也不是啥病!旧社会,上海有人抽鸦片上了瘾,一旦没鸦片抽时,就是这个样子!我记得,小辰光,在大街上,就见过一个老烟鬼的这种样子!不过,那老烟鬼比老头子闹得还凶呢!手脚乱踢不说,还又喊又叫,见啥摔啥!”几乎没一点见老的老病号口若悬河。
“抽鸦片?哦,俺怪不得觉着这病咋这么眼熟!”一个右眼白有点斜眼的小伙子恍然大悟,自言自语。
“得了吧,你咋不早说?马后炮!”他旁边的分头小伙子给他来了一击毛栗子。
“我这哪里来的鸦片?也没治鸦片瘾的药!咋办咋办?!”佘雯急得快哭了。
“要不,先给他来针葡萄糖吧?葡萄糖针是救命针,打错也没事儿!”乔金根从人缝里钻过来,提醒六神无主的佘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