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她在一棵孤零零的小沙枣树前,停下了脚步。
这棵只剩瘦骨嶙峋的绛红色枝干、枝条,没有一片叶子,没有一颗果实、一人多高的沙枣树,与它两边的银绿色叶间垂挂着一串串绿油油亮晶晶青沙枣的高大沙枣树相比,太扎眼了,这棵小沙枣树,显然,已经死了。
令她惊奇的是,枯死的小沙枣树上,竟然也爬上去了一根奶芨芨藤!
这根青青的奶芨芨藤,沿着弯弯曲曲的沙枣树身向上爬着,沿途挂着一片片青青的心形叶,像是一面面招摇的绿色小旗子!青枝绿叶间不时也点缀几朵白色的小碎花,最后,在精赤的沙枣树梢头,向着天空努出一大二小三只胀鼓鼓的、翠绿的奶芨芨!
一天,放学不久后,三五成群的小学生又在原先詹家的地窝子附近,流连忘返。
自从,詹五一家搬到萧梦迪家后排的一年级原来的临时教室后,这座地窝子就彻底作废了。地窝子顶不知啥时已垮塌,埋住了原先的洞口。
地窝子顶,几乎与地面平齐了,顶多,构筑屋顶的一些叉叉丫丫的干红柳枝、干野麻枝、干芦苇,从糟了的一堆堆半截土块、泥巴壳子中伸出来。只剩一条四五米长一米多宽、踩得硬实光滑、比别处地面略低的出口,还看得出一点原先地窝子通道的影子。
地窝子倒是垮了,可是,原先顶上的那些奶芨芨藤,却依然,好好活着。
孩子们正忙着在低矮一些的沙枣树枝、红柳枝、芦苇丛,甚至,在几块半截土块上,在地上,在一小片、一小丛,或一根半黄半青的奶芨芨藤上,寻找着一支支漏网的奶芨芨。
这时节,白色的小碎花已彻底销声匿迹,一支支青绿的奶芨芨,也变成了一支支青中泛紫,或暗紫的奶芨芨。
再过一阵子,那些缠在高高的沙枣树上的一支支奶芨芨,娃娃们拔不到的奶芨芨,就会变成一支支干焦焦的、枯黄的奶芨芨!哪天再来一阵狂风,奶芨芨就咧嘴,一朵朵雪白轻盈的、降落伞般的小花,就会飘飘悠悠地,飞向空中,扑向大地。
孩子们正抢拔奶芨芨、剥奶芨芨皮、吃奶芨芨,叽叽喳喳,热火朝天时,突然,一阵“突突突——”的大拖拉机声从二号公厕那面传来!
立刻,有人抬头看去,开心喊道:“欧欧,拖拉机来了,拖拉机来了!”
萧梦迪朝突突冒青烟处望去,只见一台红色大拖拉机的细高铁管烟囱从那棵最大老胡杨旁轰鸣着!
田指导员站在树下向车上挥着手,接着,大拖拉机驶过二号公厕,白色的烟尘中,转向通往子校的公路。拖拉机除了驾驶室里有两个男同志外,车厢里还站着两个男同志。
拖拉机在子校这条公路上开了一会儿后,拐上了通往马号后边那条沙枣林相夹的公路,而这条公路离地窝子顶不过一百米。
“解放军叔叔,车斗里站着两个解放军叔叔!”
“哈哈,解放军叔叔背的卡兵枪,真神气啊!”
“他们不是解放军叔叔,他们的帽子上没有红色的五角星!”
“就是,老师说,解放军叔叔的帽子上有红五星、衣领上有红方块!他们都没有!”
“我爸爸夜里给咱们连队站岗放哨时,也背卡兵枪呢!”
“侬瞎讲八讲!阿拉爸爸夜里站岗放哨的时候,也背枪!可阿拉爸爸说,他们背的是步枪,不是卡兵枪!”
“咦,拖拉机驾驶室里,除了一个叔叔,还有个老头子呀!”
“老爷爷的头发,雪雪白啊!”
“不是雪雪白,顶多灰灰白!”
“哈哈,咱们连队本来只有江宝的爷爷一个老头子,现在,又来一个老头子!”
“咦,拖拉机好像去马号那边了呀!呸呸呸!拖拉机溅起的土拉拉,哈马斯飞进阿拉嘴巴里了!”
“冲啊,咱们也到马号那边看看去!”
孩子们兴奋地叽叽喳喳着,手里抓着一支支青紫、暗紫、胀鼓鼓的奶芨芨,一步一颠地,书包里的铅笔盒“听令哐啷”着,向着蓊蓊郁郁的灰绿色沙枣林那边的马号,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