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点橘去沙发坐下了。)
天点橘:[母亲是真的想再要一个。]
天点橘:[看她和小孩说话的样子就知道,那装不出来。]
(天点橘抬头大致看了看这个房子。)
天点橘:[上次来是我小时候了,还有点记忆。]
天点橘:[父亲的妹妹家是三个,一个跟我一样大,一个现在上初中,还有一个就这个。]
天点橘:[都这年龄了还是想要……不知道该说什么。]
(姑父换好衣服快步走出来了,跟他招呼了一句,天点橘冲他微笑了一下,又去其他房间了。)
天点橘:[是只有我会有这种感觉吗,来别人家一进门就觉得这是“别人家的房子”,就是会有种很强烈的不真实感,或者说被排斥的感觉。]
天点橘:[……陌生感吗?]
(母亲已经抱在怀里在说话了。)
天点橘:[双亲都很喜欢小孩,两三岁的,过了那个年纪他们就不爱了。我是做不到把小孩不当人,但大多数人都觉得小孩不算人。]
天点橘:[有时觉得双亲很恐怖,像是买回来一只宠物,只喜欢前几个月,稍微长大了就变脸想送人。]
天点橘:[父亲的妹妹家最大的那个我没有好记忆,小时候那次在一起玩,那个人不知道怎么弄的把我锁卧室衣柜里了,还在那笑,最后姑父过来把门打开的。]
天点橘:[姑父刚训他他就哭了,然后父亲的妹妹进来哄,母亲就在一边打圆场。]
天点橘:[父亲的妹妹都没觉得她孩子做得不对,就是很心疼她孩子哭了。]
天点橘:[母亲一直“没事没事”“不是故意的”,我想说有事,就是故意的,故意得很厉害。]
天点橘:[后来再没见过了,因为那个人小学毕业就去科外读书了,我也早就把这事儿忘了。]
(姑父端着果盘出来了。)
天点橘:[要不是今天来还真这辈子也想不起来了。]
(姑父把果盘放到桌上,里面是青提。)
(敲门声,父亲的妹妹在和孩子还有母亲说话,没管,姑父放下果盘就去开门了。)
(天点橘看着那个花朵状的花色果盘。)
天点橘:[盘子也是“别人家的”的感觉,总觉得哪里很突兀,就是只有别人家才会用这种盘子。]
天点橘:[但是每个人都在自己家里每天过着真实的生活啊。]
天点橘:[……]
(父亲和姑父没说几句话,父亲也在沙发坐下了,和天点橘中间隔了很长一段距离,姑父又进房子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沙发背后的三人看样子是要往卧室去了。)
天点橘:[所以我来干什么呢,等下就剩我和姑父,我们客套一下午要不要开电视吗。]
(果然进去以后父亲的妹妹的喊声从里面传出来了。)
父亲的妹妹:哥哥!
父亲:哎!
(父亲在茶几下不知道开着什么盒子,放下盒子扣好,站起来也往卧室里面去了。)
天点橘:[啊。我来不来就那么重要。]
(姑父路过那边,也进卧室里去了。)
天点橘:[上初中那个中午饭都没吃,婚礼结束就赶着去补课了。]
天点橘:[是不是有个小的比较开心呢,顾好吃喝就行了,不用脑子里想那么多事。]
(天点橘背从靠背起来,揪下一颗青提,放进嘴里。)
天点橘:[不爱吃。但是没事可干。]
(天点橘嚼着硬的果肉。)
天点橘:[还有比青提更难吃的水果吗,噢还有,枣、枇杷、无花果、山竹……]
(他咽下去,不想吃了。)
天点橘:[甘蔗我也不喜欢。]
天点橘:[还有柿子。]
天点橘:[突然好想吃黑布林啊。]
天点橘:[或者西瓜。啊我好想走啊。]
(天点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开锁屏随便划着。)
天点橘:[想念那个芝士蛋糕了。]
天点橘:[初中有个舍友爱吃抹茶的,三年过生日他家长都给送了抹茶慕斯蛋糕来。]
(天点橘点着手机,看一眼又退出。)
天点橘:[我从小学开始生日就是在宿舍和舍友过,小学之前是去奶奶爷爷家过,双亲一直各回各家过。]
天点橘:[我会想,母亲如果身体可以,她肯定会一直生下去,两三年就再生一个,不爱了就爱下一个。]
天点橘:[学校里都是水平可以说比较差但是愿意把所有感情都给孩子的家庭,从那些家长来送衣物零食时见到孩子的样子就知道了。]
天点橘:[同学都很温暖呢。因为都把所有人平等对待吧。]
天点橘:[大学应该不会跟舍友一起过了,学校里和我之前上的学校不是那一种同样的感觉。]
(父亲的妹妹抱着出来了,天点橘知道要来折腾自己了。)
天点橘:[不是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喜欢小孩,喜欢小孩的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一点。]
(天点橘脸上保持着合适的表情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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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场〉
(天点橘在跑道上随便抬着腿走着。)
(天的光线都挡住了。)
天点橘:[感觉就快要下雨了,照这样应该天黑了才会下吧。]
天点橘:[从父亲的妹妹家出来我就来学校了,要不是去参加婚礼我都不会回家的。]
天点橘:[回不回有什么区别,宿舍的人和双亲一样。]
天点橘:[我就是在想……我好像对姑父挺感兴趣。]
天点橘:[就是……那种多少年也见不到一回的“家人”,感觉像不知道从哪凭空产生出来的一样,好像那个人之前的人生都不存在,嘣一下他就变成父亲的妹妹的另一半了,有人能明白我的感觉吗。]
天点橘:[好像了解得越少就是会越有兴趣。]
天点橘:[家庭里的那些人,有时会觉得恍惚,那些人竟然都是家人吗。]
天点橘:[不知道他们每天过着怎样的生活,好似他们都很容易地就活到了今天,他们在经历的事我都不用经历……]
(天点橘绕到弯道了。)
天点橘:[放假之前听舍友在说他们以前的事,他们聊了很多体育课的事,说扔铅球什么的。]
天点橘:[我从小上的那个学校体育课基本都是自由活动,好像是因为我一年级时学校有个四年级的人头被另一个同学砸到铅球了,学校就把铅球全扔了。]
天点橘:[后来又有人从单杠上摔下去,学校就把单杠双杠全拆了;还有人头撞足球网上缝了针,足球网就全没了……]
天点橘:[我就是看着操场上从满满当当到只剩人工草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学校总有人因为体育器械受伤。]
(天点橘一个人在操场上走着,放假了学校本就没什么人,这时也不会有人来操场上。)
天点橘:[我一直觉得,家庭矛盾九成是因为没钱,还有一成是因为钱太多了。]
天点橘:[钱这东西要是没有了该多好。]
(天点橘一直往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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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 5月 20:00
〈饭店〉
(天点橘在拿起桌上的盘子往地上砸,一个接一个。)
(地上已经有很多被砸碎的盘子还有飞溅的剩菜了,声音一直没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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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所有菜盘子都没了,座位上都没人坐着,天点橘转身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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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内〉
(天点橘坐在左侧靠窗,车中段的一个单人座位。)
(他看着后面倒退的黑夜街景,都亮着好看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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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
(天点橘站在桌边脱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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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最后一件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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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厕所〉
(天点橘站在厕所里洗着澡,水直接流进坑里。)
(淋浴喷头声音难听地打在地板上。)
(天点橘闭上眼洗着头发。)
天点橘:[父亲的妹妹叫我和双亲去吃饭,吃完他们都在聊天,那个小孩儿跑到我旁边,说“你不能坐这儿”。]
天点橘:[我说为什么,他说“妈妈说你家没钱,你不许坐”,然后就开始推我,推不动就上手打,掐我胳膊。]
天点橘:[姑父整张脸愠怒地红,父亲的妹妹脸上还在笑,一直看着她孩子,觉得她孩子很可爱。]
天点橘:[在那之前那个小孩儿已经来抢了一次我的手机,我就看着他扑过来扯我胳膊,非要要,我没给,他就大喊大叫,我想算了吧,就给他了。然后他拿手戳了两下就放椅子上走了。]
天点橘:[然后又扔了一次我的外套,专门边笑边看我的脸色,然后往地上扔,扔地上了捡起来再扔。姑父就很敷衍地说“不能扔,不能扔”。]
天点橘:[俩家长坐那瞎了一样,没教好带出来干啥。那个小孩儿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母亲没话能说,父亲就是给她妹妹笑着,觉得她妹妹开心就行了。姑父不敢说话,再气父亲的妹妹没发话,他一个字不能说。]
天点橘:[我脑子里面弦断了,整个炸开了,我很清晰地记得我做了什么,他们就都站起来退到一边看着我,我也没打算管他们,全摔完了就走了。]
(天点橘睁开眼,看了下自己右胳膊外侧。)
(手肘上面一点的地方破了一小块皮。)
天点橘:[不知道自己孩子劲有多大吗,打起人来跟个疯狗一样,三岁不到就学会掐人了。]
天点橘:[是不是觉得跟牵了条大型野狗走在人行道上一样,旁边人都避着自己,感觉很自豪啊?自己孩子人都不能当了,只能当狗。]
天点橘:[我家没钱……]
(天点橘脸上有点笑容了。)
天点橘:[你俩才是一家人是吧。]
(天点橘身体往后退了一小步,让水流冲着身体。)
天点橘:[上个月被我知道了,原来竟然家庭里的每个后代成年以后就能分到家庭里的钱,我三月五号的生日,我已经十九岁了,我还是从家里的餐桌上的记账本发现很奇怪的。]
天点橘:[我活了十九年了,我连家庭里有这个规定都不知道,而且只要有孩子,是可以从家庭里拿养孩子的那份钱的,那些钱应该用在我身上,双亲一分都没让我看到!]
天点橘:[我上个月已经跟他们在家砸了一次东西,他们跟我谈和了,只要我不去把事情闹出去,他们还我钱,给我我能从家庭里分到的钱。]
天点橘:[还答应给一套房,好笑不好笑,我以为他们日子过得就要吃不上米饭了,怕我让家庭里其他人知道他们这么多年都对我做了什么,直接能给我一套房!]
天点橘:[好。我冷静了。想了很多很多事情,他们毕竟还是我的家人对吧?我是不是要求得太多了?他们好像也挺可怜的,所以我想忍了,结果今天我彻底很清晰地明白了,我根本不是他们家人,我什么都不算!]
(天点橘站在淋浴喷头下让水冲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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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 6月2日 周六 21:45
〈卧室〉
天点橘:[我去年一拿到钱就在想应该把钱做什么用了,于是我投了一家马卡龙店一家面包店,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天点橘:[我想过把这个房子卖掉,因为下面几层都空着很不踏实,即使我疯狂地在用物品填补这个房子,我还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天点橘:[但已经决定不要卖了,他们给我的我就留着,我要留一辈子。]
天点橘:[我不想被发现自己是那个家庭的人,我觉得很令人厌恶,一想到那些面孔我就胃底窜出来恶心。]
天点橘:[俱乐部去年八月找我,我不知道。想了几天以后觉得只要能离开干什么都可以,就答应下来了,进回组一个礼拜后才回学校去宿舍里清东西。]
天点橘:[我那一年在学校里几乎每天都在哭,可学校里真的很难找到一个能哭的地方,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真的很难能撑下去。]
天点橘:[我一定要把家人当做利益来源才行吗?难道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把他们当做家人吗?]
天点橘:[我必须做那种事情才行吗?一定要我把事情搞成那样他们才知道对我“好”,是这样吗?]
天点橘:[我真的觉得很没有办法,每次我一想到从前的事,我就去买想要的东西,可是我好像并不是想自己要,我很想给别人买,我想要我重视的人身上穿着我买的衣服,手上戴着我买的首饰,最好饭都是我花的钱,我可以看他们吃进我付钱的饭。]
天点橘:[可是没人能让我得到我渴望的,我给自己买还是无法让痛苦消退,我满脑子都是我从小用着破旧的东西,身边人越是对我关心,我越是恨家人。]
天点橘:[我真的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我不知道……]
天点橘:[所以秋葵也是渴望的吗?他希望我了结他?]
天点橘:[我真的摆脱不了那个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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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点橘想到了秋葵跪在地上,焚烧液进入他青色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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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点橘:[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阻止你?我就站在那里看着……]
(天点橘眼前又恐怖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