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来自死亡深渊的阴冷和死寂。
这种感觉,他当了这么多年狙击手,执行过无数次任务,还从未遇到过!
指挥车内,周骁野紧紧盯着面前并不算清晰的监控画面。
但他结合其他渠道实时反馈回来的信息,以及他对林强之前种种不同寻常表现的综合判断,敏锐地意识到,现在的情况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复杂得多!
他不能冒险。
林强是目前唯一能够深入虎穴、持续获取核心情报、甚至有机会在关键时刻解救人质的最重要棋子。
在这个阶段,一个活着的、能够继续潜伏的林强,其价值远远高于一个被当场击毙的通缉犯张继良。
哪怕这个张继良恶贯满盈,罪该万死。
“所有人听令!”周骁野对着通讯器,再次用严厉的语气强调,“没有我的明确指令,任何人不准开枪!”
“重复!任何人不准开枪!”
“一切行动以保护人质安全为第一优先!”
“所有外围单位,围绕策应林强展开行动!随时准备接应!”
林强自然不知道数百米外发生的这一切,以及周骁野下达的指令。
他依旧走在最前面,脚步看似沉稳,实则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小心翼翼地将几人带出了密林,来到了停放越野车的山口隐蔽处。
“就是这辆?”张继良快步上前,眼神警惕地围着车身转了一圈。
他先是粗暴地拉开车门,然后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仔细检查了车底盘。
接着又打开引擎盖,扫视了一眼发动机舱。
最后拧开油箱盖,凑近了用力嗅了嗅里面的汽油味。
而苏卡达则在车身四周缓缓踱步,姿态如同在感受某种无形的能量场。
他那只血红色的独眼在黑暗中幽幽闪烁,似乎对车辆本身的机械结构并不感兴趣,而是在探查空气中是否残留着某种“恶意”或者陷阱的气息。
“油箱是满的。”张继良检查完毕,似乎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这才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用枪口指了指副驾驶座。
“老唐,你坐前面去。”
林强闻言,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唐振业?
这个从矿洞里出来就一直表现得奄奄一息,仿佛随时都可能断气,甚至之前还需要王婉筑喂食才能勉强维持生机的糟老头子?
让他坐副驾驶?
副驾驶的位置离自己最近,无论是监视还是突然发难,都最为方便。
这是一个极其反常的安排!
张继良和苏卡达到底有什么目的?
林强心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但脸上却不敢表露出丝毫异样。
唐振业在张继良半搀半推的粗暴动作下,踉踉跄跄地爬进了副驾驶座。
他依然是那副虚弱无力、仿佛风中残烛的样子,一坐下就立刻瘫靠在椅背上,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但林强那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力,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对劲。
这个老头,身体确实很虚弱,这是事实。
但他此刻表现出来的状态,似乎比他真实的身体状况还要…不堪?
是错觉吗?
张继良和苏卡达则一言不发地坐进了后排座位。
苏卡达一上车,就将一把冰冷坚硬的手枪,枪口毫不客气地死死抵在了林强的后脑勺上。
那冰冷的触感,让林强的头皮瞬间一阵发麻。
“开车。”
苏卡达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来自地狱的死神在宣读判决。
张继良则倾身向前,伸手在林强的口袋里摸索起来。
“手机拿出来。”
林强依言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张继良一把夺过,没有任何犹豫,动作麻利地抠下了电池,拔出了SIM卡。
然后看也不看,直接将手机连同电池、电话卡一起,朝着车窗外漆黑的夜色中用力扔了出去。
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山区,尤其是在夜晚,扔掉手机,基本就等于彻底切断了与外界进行任何联系的可能。
“身上还有没有别的通信设备?”张继良又沉声问道,眼神锐利地盯着林强。
“没有了。”林强回答。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周骁野之前并没有给他配备任何隐蔽的电子通讯设备,因为他们都清楚,面对苏卡达这种极度警惕和可能拥有特殊感知能力的人,任何电子设备都可能被轻易发现,反而弄巧成拙。
他现在唯一的“武器”,就是他自己,以及体内那神秘莫测的神龙系统。
张继良不放心,又在他身上仔细摸索了一遍,确认确实没有藏匿其他东西后,才将他口袋里的现金塞了回来。
“这些钱你留着,路上买点吃的喝的。”
他居然没有把钱拿走,这倒是让林强感到有些意外。
“开车。”
苏卡达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林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杂念,伸手拧动钥匙,发动了汽车。
手动挡起步,依然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轻微的顿挫。
但在苏卡达那冰冷枪口的死亡威胁下,林强的神经绷得更紧,精神也高度集中,动作反而比之前更加协调了几分。
他迅速挂挡,松离合,轻踩油门。
越野车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轮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石,猛地冲了出去,很快便融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夜色浓稠如墨。
蜿蜒曲折的乡村公路在黑暗中向前无限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公路两旁是大片大片黑森森的甘蔗地,夜风吹过,带来一阵阵独特的、带着甜腻的香气。
田埂间,夜晚活跃的青蛙和各种不知名的昆虫在不知疲倦地鼓噪着,声音此起彼伏,汇聚成一片嘈杂而又充满原始生机的交响乐。
林强一开始开得小心翼翼,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不敢有丝毫的差池。
但他很快就发现,这辆高性能越野车的操控感,比起驾校里那台老掉牙的桑塔纳,简直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随着对离合器结合点和换挡时机的逐渐熟悉,他慢慢掌握了驾驶的节奏,车速也下意识地越来越快。
窗外飞速掠过的黑暗、耳边呼啸的风声、身后死死抵住后脑勺的冰冷枪口,以及体内那股如同冰针般时不时刺痛神经的阴寒感觉……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肾上腺素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飙升。
他甚至在心里闪过一个极其疯狂的念头:要不要找个急转弯,来几个漂亮的漂移甩尾,把后面这两个该死的家伙直接甩晕过去算了?!
但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瞥过后视镜,看到后座王婉筑那张苍白憔悴、惊恐未定的小脸时……
还有副驾驶座上那个看似昏昏欲睡、实则不知深浅的唐振业……
这个危险而诱人的念头,立刻就被他强行掐灭了。
不行!
绝对不行!
万一操作失控,导致车辆失控翻车,或者刺激到后面那两个亡命徒擦枪走火……
后果不堪设想!
他现在最重要的目标,是尽可能地接近苏卡达,想办法搞清楚自己身上的尸蛊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时必须确保王婉筑的安全。
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绝不能冒任何不必要的风险。
他稳住心神,牢牢握住方向盘,让性能优越的越野车在沉沉的夜色中一路疾驰。
时间在压抑和沉默中悄然流逝。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五个多小时。
车窗外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东方遥远的天际线,隐隐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
空气中也多了一丝黎明前特有的清冷湿意。
他们距离边境线,越来越近了。
林强的心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躁和紧迫感。
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明确具体的计划。
他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更多的是凭着一股冲动、一丝执念,以及对王婉筑安危的担忧,还有解开自身尸蛊之毒的渴望并且张继良这伙人在南平不知何处安装了炸弹。
但现在,他们马上就要抵达边境了。
一旦越过了那条无形的界线,就将进入一个完全陌生、法律和秩序都可能失去效力的区域。
到那时,警方的任何行动都将变得束手束脚,困难重重。
而他自己,也将彻底陷入孤立无援、任人宰割的绝境!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有些发白。
该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王婉筑带出边境,把自己也带入绝地吧?
就在林强心急如焚,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破局之法的时候——
副驾驶座上,突然传来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响动。
林强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
只见唐振业,那个自从上车后就一直奄奄一息、瘫靠在座位上仿佛随时都要咽气的老头……
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里,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疲惫和涣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到近乎狡诈的冰冷光芒!
那眼神,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刚从虚弱中恢复过来的人!
更像是……像是刚刚睡饱了一觉,精神矍铄得如同黑夜中的一只老枭!
他哪里还有半点之前那副虚弱不堪、随时要死的样子?!
林强的心脏猛地一沉!
一股彻骨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瞬间窜上他的脊背,直冲头顶!
他被骗了!
从头到尾都被骗了!
这个老东西……这个看起来最无害、最可怜的老东西……
他妈的,他一直在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