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乡村公路,空气清冷,带着浓重的牛粪腥味和草木湿气。
越野车在林强略显生涩却越来越快的手下狂飙,轮胎卷起灰蒙蒙的尘土。
天边,那抹鱼肚白越来越亮,像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勉强擦亮了世界的轮廓。
能见度,在一点点提高。
林强的每一根神经都绷成了钢丝,几乎要断裂。
他的眼神死死地钉在副驾驶座上——那个叫唐振业的老头。
就在几分钟前,这老家伙还像个随时会散架的破麻袋,瘫在座位上,进气少出气多。
可现在!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的光芒,锐利、阴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算计和狡诈!
这眼神,彻底撕碎了林强之前对他所有的印象!
“别他妈演了,老东西。”林强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难以置信和彻骨的冰冷。
“你他妈从头到尾都在装?”
唐振业慢吞吞地转过那张瘦削的、布满褶皱的脸。
嘴角,勾起一丝极其隐蔽,却又让人头皮发麻的笑。
那笑容,配上他那副沾着黄斑的眼镜片,透着一股子猥琐和阴森。
“年轻人,”他开口,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气若游丝,而是清晰、沙哑,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有时候啊,装傻,可比真傻,活得长久多了。”
后座。
张继良和苏卡达似乎并未完全留意到这电光火石间的低语。
或者说,他们此刻更在意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象,以及那越来越近的、无形的边境线。
苏卡达那只血红的独眼,如同鬼火般扫视着窗外,带着一种非人的警惕。
张继良则显得有些焦躁,身体微微前倾。
“还有多久到边境?”他粗声问道,声音里透着一股即将脱困前的紧张和压抑。
“快了。”林强简短地回答,眼角的余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唐振业。
他想从这老狐狸脸上挖出点什么!
他突然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然而,唐振业却不再看他。
老头的手,缓缓地、极其自然地,伸进了自己那件破旧的工装外套怀里。
动作很慢,很轻。
但在林强那被神龙系统强化过的感知中,这动作却像是一条毒蛇,猛地探出了獠牙!
一股极度危险的寒意,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你干什么?!”
林强厉声爆喝,几乎是本能地,身体就要向左猛打方向盘!
然而!
太迟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唐振业的手闪电般从右腿口袋里掏出!
不是别的!
赫然是一把黑黢黢、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手枪!
那枪口,没有任何犹豫,快如闪电,狠狠地、死死地抵在了林强的右侧太阳穴上!
冰冷的触感,让林强的头皮瞬间炸开!
“下车!”
唐振业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冷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虚弱?!
这他妈根本就是一头蛰伏了许久的恶狼!
林强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做梦也想不到!
这个看似最无害、最需要照顾的老东西,竟然会在这个马上就要抵达边境的节骨眼上,对他下死手?!
而且,是这种直接、粗暴、不留任何余地的命令!
“老唐?!你他妈……”后座的张继良也完全懵了,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显然也没料到唐振业会突然发难。
苏卡达那只血红的独眼猛地收缩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但依旧没有出声,只是那抵在林强后脑勺的枪口,似乎也因为这突变而微微调整了角度,带着一种审视和戒备。
“开车!”唐振业根本不理会张继良的震惊,枪口像是要钻进林强的脑袋里,语气森冷得如同数九寒冬的风,“靠边!停车!现在!立刻!给老子滚下去!”
林强心头狂跳!血液像是瞬间冻结,又瞬间沸腾!
为什么?!
唐振业为什么要这么做?!
把他踢下车,对这老东西有什么好处?
难道……他和张继良、苏卡达也不是一路人?
还是说,他有别的目的?
“下车!听见没有!!”唐振业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变成了嘶吼,枪口狠狠地碾了一下林强的太阳穴,带着一股疯狂的催促!
林强知道,完了。
这种距离,这种姿势,高速行驶的车里,他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只要这老东西手指头稍微动一下,自己立刻就是脑浆涂地的下场!
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
满腔的怒火、困惑、还有那该死的无力感,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翻滚!
最终,他猛地一脚,狠狠踩下了刹车!
“吱——嘎——!!!”
越野车发出刺耳到撕裂耳膜的刹车声,四个轮胎在乡村公路上死死抱死,划出四道扭曲的黑色印记,车身剧烈摇晃,几乎要甩尾漂移出去,扬起漫天尘土和碎石!
就在车辆因为惯性还在向前滑行,尚未完全停稳的那一瞬间!
唐振业猛地伸手,一把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滚下去!废物!”
他抬起穿着解放鞋的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了林强的胸口!
“砰!”
林强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撞过来,像是被一柄攻城锤狠狠砸中!
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身体像个破麻袋一样,被硬生生从驾驶座踹飞了出去!
天旋地转!
他飞出车门,在空中划过一道狼狈的弧线,然后重重地、狠狠地摔在了满是碎石和尘土的公路边!
“噗!”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喉头一甜,差点喷出血来!
胸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肋骨都断了几根!
但他顾不上!
他甚至来不及感受那深入骨髓的疼痛!
他挣扎着,用尽全力抬起头,视线模糊地看向公路!
那辆黑色的越野车!
唐振业已经手忙脚乱但迅速地爬到驾驶室,甚至不等车门关严实!
车子没有丝毫停留!
伴随着一阵更加狂暴的引擎轰鸣声,轮胎疯狂刨动着地面,如同脱缰的野马,头也不回地向前狂奔而去!
车屁股后面,只留下一溜越来越浓的尾气和漫天烟尘!
“操!你!妈!唐振业!!!”
林强目眦欲裂,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绝望到嘶哑的怒吼!
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不甘和被彻底抛弃的愤怒!
他挣扎着,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
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但他不管!
他朝着那已经开始缩小的车影,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老东西!你不讲武德!!!”
他一边跑,一边吼,声音因为剧痛和急促的呼吸而变得沙哑、破碎,像破锣一样难听。
“妈的!快到边境线了!你他妈好歹告诉我怎么解毒啊?!”
“南平县城的炸弹!炸弹在哪儿?!你他妈倒是说啊!!!”
他的嘶吼,被越野车远去的引擎声无情地吞噬。
被黎明前那冰冷、死寂的空气,彻底淹没。
林强绝望地看着那辆越野车,变成了一个越来越小的黑点。
然后,在一个拐弯处,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尽头。
完了……
他的双腿在刚才那一摔之下,酸软无力,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两条腿怎么可能追得上四个轮子的钢铁怪物?
每一次迈步,胸口传来的剧痛都让他眼前发黑。
手臂上传来的刺痛,也在提醒他身体的糟糕状况。
希望……
就像握在手里的沙子。
眼睁睁地看着它从指缝间流走,却无能为力!
他必须追上!
必须!
王婉筑还在车上!
解药!
炸弹!
就在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噬的时候——
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了公路边,几十米外,一处用油毛毡和破木板搭成的、极其简陋的低矮棚屋。
棚屋旁边,斜斜地停着一辆……
一辆看起来很旧,油漆都掉了不少,但车身线条极其熟悉的……红色摩托车!
嘉陵125?!
摩托车?!
林强那几乎要熄灭的眼神里,陡然间,如同投入了一颗火星,瞬间爆发出炽热的光芒!
125!
嘉陵125!
这玩意儿,他妈的太熟悉了!
他十六七岁,还没考驾照那会儿,成天就骑着村里表哥那辆破烂的嘉陵125,在南平县那些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上疯跑!
这车的脾气!这车的结构!甚至哪个螺丝容易松,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没有丝毫犹豫!
林强猛地调转方向,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朝着那辆红色的嘉陵125猛冲过去!
棚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还有几声狗叫,显然是惊动了里面的人。
但林强已经顾不上了!
他冲到摩托车旁,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之前张继良塞回来的那沓现金。
他甚至没数,直接抓出厚厚一叠,至少有两三千块,快速对折,然后用旁边一块半头砖死死压住!
“警察办案!征用!!”
他朝着棚屋的方向,用尽力气大吼一声,声音因为奔跑和剧痛,嘶哑得变了调。
“钱!放在石头下面了!回头去县局报案补偿!”
话音未落,他已经猛地跨上了摩托车!
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某种肌肉记忆般的熟练!
根本没去找什么钥匙!
他的右手凭着少年时的记忆,闪电般伸向车头下方,大灯后面那个极其隐蔽的位置!
手指准确地找到了那两根因为绝缘胶布老化而有些暴露的电线接头!
用力一搭!
细微的电火花一闪而逝!
同时!
左脚狠狠踩下那根老式的启动杆!
“吭哧……吭哧……突突突!!”
老旧但皮实的单缸发动机,在沉寂了不知多久后,发出几声艰难的喘息,随即爆发出熟悉而有力的“突突”声!
成功了!
林强心中一阵狂喜!
他迅速挂上空挡,左手死死捏住离合器手柄,右手猛地拧动油门!
“嗡嗡嗡——哒哒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