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正指挥小丫鬟摆蜜饯,闻言笑着戳她:"宝丫头这张嘴,偏会哄人。"她扫过贾悦发间那支素银簪子,目光顿了顿,又转向廊外:"宝玉呢?
这会子倒躲清净去了?"
话音未落,贾宝玉晃着葱绿湘妃竹扇进来,一眼看见贾悦,扇骨敲了下掌心:"五妹妹昨日可是受了惊?
我让袭人拿了宁国府送的雪燕来,等会子诗会散了给你炖——"
"宝兄弟!"探春从里间探出头,手里攥着狼毫笔,"老太太说题目要应景,就咏"秋夜即景"吧!"
墨香混着桂花香漫开时,贾悦握笔的手稳了。
她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想起昨夜林子里的火把,想起头狼退去时不甘的眼神——秋夜有露重风寒,也有星火破夜。
笔锋落下,一行行小楷在薛涛笺上铺开:
月浸疏桐露满襟,寒蛩犹自说秋深。
风过竹影疑星落,露重荷衣怯夜侵。
旧梦曾惊三径雪,新霜欲染半庭阴。
何当共剪西窗烛,照取寒枝有鹤吟。
"好!"探春先拍了手,"这"何当共剪西窗烛",既有闺阁情致,又不流于纤弱。"林黛玉凑过来看,指尖轻点"寒枝有鹤吟",眼波流转:"倒比我那首"秋窗风雨夕"多了几分筋骨。"
薛宝钗的串珠突然绷断,红珊瑚珠子滚了一地。
她蹲下身捡,声音却扬得清亮:"五妹妹这诗倒巧,只是这"露重荷衣"...莫不是在说咱们深闺女儿经不得风雨?"
贾悦垂眸一笑,将诗笺轻轻拢在掌心:"宝姐姐说笑了,我不过是见夜露重,想起母亲从前教的"未雨绸缪"罢了。"
沈墨不知何时站在廊下,青衫换作月白湖绉,肩头还裹着纱布。
他望着贾悦,声音朗朗:"这诗景中有情,情中有理,正是难得的佳作。"
众人正喝彩时,外头忽然进来个穿墨绿妆花褙子的女子,是史湘云的表姊卫氏。
她摇着檀香扇,眼尾扫过贾悦的诗笺:"我倒有个主意——不如就以五姑娘这首为基础,步原韵再和一首?
半柱香时间,如何?"
阁中霎时静了。
贾悦望着案头新换的雪浪笺,耳中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沈墨的目光隔着人群撞过来,带着几分焦灼;林黛玉咬着帕子看她,眼底有跃跃的期待;薛宝钗捏着串珠的手青筋微显,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半柱香的时间能做什么?
贾悦想起昨夜林子里的火把,想起火光照亮头狼眼睛时,自己突然明白的事——这宅斗的风从未停过,可她早不是当年蹲在马棚里啃冷馒头的小丫头了。
她提起笔,墨汁在笔尖凝成圆润的珠。
窗外的桂香裹着晚风涌进来,吹得诗笺簌簌作响。
贾悦望着那抹跳动的墨珠,忽然笑了。
笔锋落下时,她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一次,我偏要逆风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