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儿她见着庄子上送来的活虾,非说要用井水湃过的青竹筒蒸——"
话音未落,探春突然起身捧起青瓷酒壶:"这惠泉酒温得正是火候。"她指尖抚过壶身缠枝莲纹,目光扫过贾悦月白色衣襟下摆的墨竹绣纹,"先前倒是我见识短浅,竟不知五妹妹对江南酒器这般精通。"
贾悦刚要回礼,忽觉袖口被人轻轻一扯。
薛宝钗的鎏金护甲正搭在她腕间,将盛着樱桃酪的玛瑙盏推至贾母跟前:"表妹连冰鉴里垫的松针都要亲自挑拣,这般细致倒是与三妹妹投缘。"
席间暗潮被琵琶声冲散时,王熙凤突然击掌唤来平儿。
缠枝牡丹锦匣掀开的刹那,满室俱静——竟是半匹流光溢彩的云锦,在烛火下泛着孔雀翎羽般的幻色。
"五丫头今日护着咱们贾府体面,倒该得份体己。"王熙凤亲手将云锦披在贾悦肩头,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拂过她耳坠,"老太太您瞧,这青玉衬着月白衣料,倒比那些个穿红着绿的更显品格。"
三更梆子敲过第二遍时,贾悦借口醒酒踱出回廊。
青石板上还沾着车辙压出的靛蓝色痕迹,她蹲身捻起些许灰烬,忽听得身后传来窸窣声。
"五妹妹好手段。"探春提着撕破的禁步站在月洞门下,鎏金鱼符在宫灯下泛着冷光,"那十二瓮波斯酒进府不过半日,你竟连装酒的檀木箱都换了云锦内衬。"她突然解下腰间缀着东珠的荷包,"这是前岁南安太妃赏的龙脑香,权当给妹妹压惊。"
贾悦正要推辞,却见探春攥着荷包的手指发白。
这位素来矜傲的嫡女突然压低声音:"上月在缀锦阁......"话未说完,王夫人房里的琥珀突然提着琉璃灯寻来:"三姑娘快些,老太太要行桂花令呢。"
宴散时已近四更,贾悦抱着云锦转过沁芳桥。
荷叶残影里忽然飘来檀香,李纨的素色裙裾从竹影里闪过,腕间佛珠缠着半截茜色纱罗——正是晨间在库房账册里见过的雀金裘料子。
"姑娘!"雪雁提着灯笼追上来,鬓角还沾着酒窖里的硝石粉,"蘅芜苑的莺儿方才送来这个。"她展开的洒金笺上印着海棠花押,墨迹尤带冷香。
贾悦指尖抚过"咏菊"二字,忽听得东南角传来瓦片碎裂声。
白日里运送酒坛的马车仍停在墙根,车辕处新添的焦痕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靛蓝色,恰与她袖中金箔暗纹相映成趣。
夜风卷起云锦一角,拂过她耳后未愈的灼伤。
荣禧堂方向隐约传来薛宝钗与探春的说笑声,贾悦却盯着回廊转角——李纨遗落的茜纱正挂在枯枝上,像团凝固的血渍。
她将诗笺折成方胜塞进耳坠暗槽,忽然想起硝石粉在账本上勾出的朱砂批注,竟与王夫人小佛堂供奉的《金刚经》扉页墨迹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