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笔走龙蛇间,一对连理枝从字缝里蜿蜒而出,"此幅赠你,愿他日良缘如这葫芦藤,同气连枝。"女孩母亲望着洒金笺上流转的笔意,惊叹声惊动了檐角铜铃:"这字...竟像是从《快雪时晴帖》里走出来的。"
日影西移,汲古阁的匾额在宣纸上投下斑驳的"古"字。苏明远写"海纳百川"时,特意用飞白笔法勾勒浪纹,惊得戴圆框眼镜的年轻人扶额:"原来林则徐书房挂的是化用!"
"文化本就是活水,"苏明远蘸墨时,笔洗中的清水漾开涟漪,"今人饮古泉,亦要酿新酒。"说着指向隔壁茶社飘来的水雾,"您看那烹茶人,取的虽是玉泉山水,沏的可是明前龙井。"
"先生!"梳羊角辫的女童从人群腿缝间钻出,发间红头绳与手中糖画纠缠不清,"我会背《弟子规》!"
苏明远搁笔蹲下,青玉笔搁磕在老城砖上发出清响:"背来听听?"女童奶声奶气背诵时,他袖口的沉水香与糖画焦香缠绕上升。待背到"丧三年"卡壳时,苏明远指尖轻点她掌心的糖稀:"看这糖丝,断了尚可重熬,孝道却是要绵延不断。"提笔画就的叼竹简小狐狸,尾巴尖正扫过"蒙以养正"的"正"字。
暮色染红瑞蚨祥的绸缎幌子时,毛毡上已铺满故事换来的墨迹。李芳端着青瓷碗回来,酸梅汤里浮着的冰珠正撞在碗壁雕的兰花纹上:"苏老板这是开字画铺还是故事会?"
"皆是也。"苏明远笑着接过碗,碗底"大明成化年制"的款识映着晚霞,"你听——"远处传来磨剪子的吆喝混着鸽哨,近处糖炒栗子在铁砂里翻滚,"这些市声,哪样不是活的《东京梦华录》?"
华灯初上,最后一张洒金宣写给行过及笄礼的汉服姑娘。金粉书就的"清扬婉兮"在宫灯下流转,他簪花小楷的笔锋扫过姑娘鬓边珍珠步摇:"及笄礼要三加三拜,正如这字要三研墨七润笔。"忽然笔尖一顿,在纸角添了只衔着发簪的鹊儿。
收摊时,保镖讲的"刺客礼仪"惹得人群哄笑。苏明远写"侠肝义胆"时特意用上章草,笔势如鱼肠剑出鞘:"荆轲献图时藏刃于画轴,正如这"义"字藏锋于转折。"保镖接过的宣纸上,墨迹未干处泛着青铜剑般的青芒。
路灯次第亮起,琉璃厂的青砖漫上糖炒栗子的焦香。苏明远背着鼓胀的帆布包走过戴月轩的橱窗,玻璃里映出他身后追来的羊角辫女孩。小姑娘踮脚递上的糖葫芦裹着晶亮的糖衣,山楂果里酿着整条胡同的暮色。
他咬破糖壳时,甜酸汁水混着墨香在舌尖绽开。远处传来正乙祠戏楼的胡琴声,近处荣宝斋的学徒正在冲洗砚台。槐花瓣落在未干的"古今故事墙"字样上,恍若给这人间烟火盖了枚朱砂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