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朱雀门

朱雀门城楼上悬着的九十九盏琉璃宫灯在夜色中次第亮起，灯影映着檐角冰棱，恍若星河倒垂；太初帝握着太初皇后的手踏上玉阶时，正听见远处传来第一声爆竹响；朱雀门靠着京中百姓生活的朱雀大街，当年太祖专门设立的城门，往后年年除夕夜子时三刻，便会带领群臣来这朱雀门，为百姓放烟花，与民同乐；百姓也会在这时上朱雀大街，与帝后一同共赏烟火。

“陛下看今年这朱雀大街的景象，与我们当年偷偷溜出去的时候像不像？”季云婵云鬓间的金累丝点翠步摇微微颤动，纤细的手指向十里锦绣长街；家家门前都悬着红绉纱灯笼，小孩子们举着糖葫芦在雪地里打闹，卖糖画的老人舀起琥珀色的糖浆，转眼勾出活灵活现的金鲤；递给一旁捧着小脸等待的小孙女。

太初帝将貂绒大氅往季云婵的肩上拢了拢：“我记得那年上元灯会，你说想看看朱雀门上的万家灯火。”他指尖抚过斗篷领口的金丝绣凤，这是今年他亲自添的纹案，尚服局赶了三个月才制成的除夕贺礼；季云婵眼波流转间，望见城楼下欢庆新年的的百姓中，有妇人抱着裹在红襁褓里的婴孩，正仰头望着城楼笑；转眸间看见杨婉兮抱着萧华昭往城门下面看，小姑娘笑的很是欢快；倒是相得益彰了。

丑时，内侍省掌印太监击响云板；温伯玉带领八百禁军手持松明分列御道两侧，火光蜿蜒如金龙。太初帝举起全福儿递过来的鎏金酒樽，琼浆映着漫天星斗：“今岁五谷丰登，北境安宁，皆赖诸卿同心。”话音落地，太子百里兴安、宸王百里执疏及平南王百里聿带领群臣跪成一片，朱紫官袍在雪地上铺开绚烂织锦；太子妃及平南王妃亦带领各府女眷叩首；萧华昭小小的一个人也学的有模有样；百里晟和季云婵也都被逗笑了。

百里执疏低头小声嘀咕：“这么冷的天，别把昭昭冻坏了。”百里兴安听到后，拍了他脑袋一下，让他注意点，别被其他人听见了。

忽然东南角传来官眷的惊呼；但见数百盏孔明灯自永宁坊升起，灯面绘着各州呈报的祥瑞——扬州的白鹿、益州的嘉禾、幽州的并蒂莲等等；最前头的明灯上赫然是幅金陵的《耕织图》，老农扶着曲辕犁笑得露出缺牙，纺车边的妇人鬓角还沾着棉絮。

“陛下，该放烟花了，百姓们还要回家守岁呢。”季云婵轻声提醒时，百里晟嗅到她袖间淡淡的绿萼梅香。去年此时他们还在为金陵的洪灾忧心，他当时还病了几日，阿婵一直照顾着他，亲力亲为；如今这缕梅香终于不再裹着汤药苦味；太初帝接过金丝楠木火把，亲手点燃了引信。

第一簇金焰窜上天际时，护城河的冰面正倒映着万千星辰；赤色牡丹在夜幕轰然绽放，金蕊银瓣纷落如雨；接着是靛蓝的锦鲤摆尾跃过银河，尾鳍扫落的星子化作流萤，照亮了城楼下仰着头欢呼的稚童们。

“娘亲，是凤凰~”萧华昭喊了一声，季云婵偏头冲她笑了笑；小姑娘这几日经常看见季云婵的吉服，上面都绣着凤凰，就记住了；但见朱红焰火凝成的神鸟展翅九霄，每根尾羽都缀着翡翠色的光点；当凤凰掠过明月消散时，新的烟花升起，忽然散作百鸟，紧接着是燕雀衔着桃枝、喜鹊捧着寿桃的烟花，最后一放，是化作"海晏河清"四个篆字的烟花悬在天幕。

季云婵忽然觉得掌心一暖；太初帝将她的手包在龙纹袖中。

“愿陛下万岁！娘娘千岁！”欢呼声如春潮漫卷；卖炊饼的汉子把儿子扛在肩头，小男孩数着烟花却总被新绽的光华打断；绸缎庄的老板娘扶着年迈的婆婆，老太太缺了牙的嘴笑得合不拢；几个太学生挤在茶楼栏杆边，争论着方才的《海晏河清》用了哪种火器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