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方程式

霓虹灯管在暴雨中碎成片片光斑，陈默的胶靴碾过福州路淤积的煤渣，污水没过脚踝泛起铁锈般的腥气。林蝶衣的油纸伞堪堪遮住两人头顶，伞骨垂落的珠串扫过她鬓角："陈大记者连暴雨天都要追新闻？当心染上霍乱！"

工部局吹嘘的下水道工程..."陈默话音戛然而止。前方暗巷突然传来异响，水流诡异地打着横旋，裹着枯枝烂叶的漩涡里竟漂着半张日文文件。墨迹在雨水中洇成蜈蚣状的折线，像是某种加密符号。突然抓住她手腕后退三步。前方暗巷轰然塌陷。

林蝶衣发梢的栀子花香混着土腥气："这漩涡邪门得很！"她话音未落，两个穿雨衣的男人突然从领事馆侧门冲出，公文包上的浪花纹在闪电下泛着青光。瘦高个腋下夹着圆柱形物体，裹油布的形状隐约像爆破筒。他们蹚水的姿势很怪——矮胖者外八字步拖着左腿，瘦高个每三步就要扶一下腰间的皮匣子。林蝶衣突然抓紧他胳膊："有人！"

陈默瞳孔骤缩——其中矮胖者头顶浮起半透明词条：【井上三郎·三井物产技师/虹口排水工程顾问】。

"是井上三郎！"陈默眯起眼。上个月在虹口工程招标会见过这个三井物产技师，当时他头顶浮着半透明词条：【排水工程顾问/大阪方言使用者】。此刻词条竟刷新成猩红色：【携加密图纸/玉碎计划执行者】。

瘦高个突然被湍流冲得踉跄，公文包砸进漩涡溅起泥浆。林蝶衣的尖叫混着雷声炸开："当心塌方！"暗巷地面应声裂开蛛网状缝隙，两人瞬间陷到腰部。井上疯狂挥舞的胳膊上，腕表折射出领事馆排水口的铜质徽标——那正是陈默在招标会拍过的特写。

"去叫巡捕！"陈默把莱卡相机塞给林蝶衣，自己抓过竹晾衣杆探向漩涡。湍急的水流中，佐藤的公文包被漩涡撕开豁口。一根缠着防水油布的铜制圆筒突然弹出，筒身用暗红火漆封着十六瓣菊纹章——这是日本陆军工程部的最高密级标识。陈默的瞳孔骤缩，他曾在闸北码头见过同样的火漆，当时整船军械因此免于海关查验。

"八嘎！"佐藤的咒骂声劈开雨幕，刀疤脸因惊恐扭曲成恶鬼相。他挥舞匕首疯狂劈砍竹竿，却让图纸筒加速漂向陈默。筒体在激流中上下沉浮，蜡封的菊纹时而没入污水，时而映着闪电寒光，仿佛某种诡异的求救信号。

陈默蹬掉灌满泥浆的胶靴，将竹竿横卡在塌陷处的钢筋架上。漩涡撕扯着他的裤管，污水里混杂的碎玻璃划破小腿。他借着竹竿弹性纵身跃出，指尖触到图纸筒的瞬间，佐藤突然甩出匕首——寒光擦着耳际钉进砖墙，刀柄上刻的"玉碎"二字在雨中泛血光。

图纸筒入手冰凉，筒盖接缝处渗出刺鼻的硝化甘油气味。陈默就势翻滚到残垣后，用牙齿撕开衬衫下摆缠住筒身。林蝶衣的哭喊声突然逼近："塌方了！"她竟举着巡捕房的煤油灯冲过来，火光映出筒体密密麻麻的针孔——这是自毁装置的触发机关，遇水即爆。

"别过来！"陈默嘶吼着将图纸筒高举过头，筒底钢印在火光下显现"甲种密"字样。佐藤突然发出非人般的嚎叫，残缺的左手小指竟扯开雨衣暗袋，掏出个镀银哨子猛吹——高频音波震得图纸筒剧烈颤动，针孔开始渗出淡黄色液体。

陈默猛蹬墙面借力扑向反方向，图纸筒脱手砸在井上的秃头顶。这个大阪技师突然爆发出垂死之力，用牙咬开火漆，却在扯出图纸的刹那僵住——防水的羊皮纸上，墨线绘制的排水管网正被硝化甘油侵蚀成乱码，领事馆地下赫然标着个血红的"砼"字（注：混凝土代号），这分明是自毁装置的结构图。

"天诛！"井上绝望的哀嚎被塌方的轰鸣吞没。陈默趁机拽着林蝶衣滚出危险区，图纸筒在最后一刻被巡捕房的水枪冲进下水道深处。当硫磺味的黑浪从领事馆喷涌而出时，他攥在手心的半片羊皮纸上，还残存着"玉碎计划"的片假名批注。

林蝶衣在巷口带着哭腔喊："救火队马上来！"她枣红旗袍下摆吸饱泥水，像面浸透的战旗。陈默纵身扑进漩涡时，指尖堪堪勾住图纸筒的蜡封——这是用日本陆军特供防水胶密封的，他在闸北黑市见过这种军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