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冲出老宅时,怀里的青铜铃铛烫得像是刚从火堆里扒出来。山路上飘着纸钱燃烧后的灰烬,每跑一步都有焦黑的碎纸片粘在裤脚。表姑的尖叫声从身后传来,那声音不像是人类喉咙能发出的,倒像是夜猫子被掐住脖子时的哀嚎。
山脚下的公交站牌锈迹斑斑,"开往县汽车站"的线路图被雨水泡得发胀。末班车摇摇晃晃驶来时,林秋注意到挡风玻璃上趴着只黑猫——和来时路上见到的那只一模一样,此刻正用爪子有节奏地敲击玻璃,仿佛在倒计时。
"哐当"一声,车门在她面前自动弹开。司机座位空无一人,方向盘却在自行转动。林秋犹豫的刹那,青铜铃铛突然发出刺耳鸣响,震得她耳膜生疼。后视镜里,七个纸人抬着猩红轿子正从山路飘下来,轿帘缝隙中伸出半截青灰色的手臂。
她踉跄着跳上车,车门擦着纸人的指甲重重合拢。车内照明灯忽明忽暗,塑料座椅上布满可疑的油渍。当林秋摸到车票打印口吐出的纸片时,指尖传来粘腻的触感——那不是普通票据,而是张浸过尸油的黄表纸。
"癸未年七月初七"的日期让她浑身发冷。二十年前父亲带她出逃那夜,村口石桥坍塌事故就发生在这个农历日期。新闻报道说有辆载满婚庆队伍的公交车坠入河谷,打捞时连尸体都没找全。
"姑娘,借过。"沙哑的女声贴着耳后响起。
穿大红嫁衣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在过道上,水珠顺着裙摆在地面晕开暗红痕迹。她怀里抱着用金线绣"囍"字的包袱,发间别着的绒花还在往下滴水。林秋缩进靠窗座位时,看见女人映在车窗上的倒影没有脚。
发动机发出哮喘病人般的嘶吼,公交车突然加速冲进浓雾。前挡风玻璃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手印,那些手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黑色指甲。林秋攥紧青铜铃铛,发现车内其他乘客都保持着诡异的统一姿势——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头颅微微右偏十五度角。
当红衣女人在最后一排落座时,整辆车猛地向下沉了半尺。林秋闻到浓重的河腥气,车底传来"咕嘟咕嘟"的水泡声,仿佛正行驶在河床之上。前排老太太怀里的公鸡突然炸毛,鸡冠渗出的血珠在车窗上画出符咒般的轨迹。
"要过隧道了。"司机的声音从喇叭里传来,带着电磁干扰的杂音。
林秋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条盘山公路根本没有隧道!但前方确实出现了个黑漆漆的洞口,岩壁上用红漆画着歪歪扭扭的"囍"字。青铜铃铛突然剧烈震动,铃舌在空气中划出青色残影。
轮胎碾压碎石的声音变得异常沉闷,像是碾过某种柔软物体。隧道顶部垂下的不是钟乳石,而是成串的纸灯笼,每只灯笼上都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当公交车驶过某个特定角度时,林秋在车窗倒影里看到红衣女人正在拆解那个绣金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