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焦黑的盐粒掠过鹰嘴崖,在嶙峋怪石间奏出呜咽的哀鸣。
石三妹跪在乱石堆前,指尖摩挲着半截染血的苗银项圈,这是龙老九唯一留下的遗物。
三天前那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仍在耳畔回荡:张亮基从云南调来的六门红衣大炮,将整片山崖轰得支离破碎。
数百名义军亲眼看见,他们的首领抱着点燃的火药桶跃入清军阵中,飞溅的碎石混着人血,在月光下凝成暗红色的盐晶。
"九哥说这山就是苗家的脊梁。"石阿牛用火药勺舀起硫磺,硝烟在他黧黑的脸上划出泪痕。
溶洞深处的钟乳石滴着血水,幸存的义军蜷缩在阴冷角落,洞壁上歪斜的炭痕指向三个出口:东通乌江渡,西接梵净主峰,南抵苗王洞。
十二岁的少年盐工阿岩,正用断箭在岩壁上刻划正字,这已是清军围山的第十七天。
崖下清军营地的炊烟袅袅升起,隐约飘来《得胜令》的唢呐声。
游击将军周凤山特意命人宰杀三十头猪羊犒军,油腥味顺着山风钻进溶洞。
石三妹解开腰间牛皮水囊,将最后半壶掺杂硝石的苦丁茶分给伤员。
她记得龙老九最后的耳语:"盐路不断,苗疆不亡。"
子夜时分,苗家牛角号撕破寂静。石三妹解下百褶裙系在腰间,露出绑满短刀的牛皮束带。
十二名苗女褪去银饰,用锅灰涂抹面容,顺着溶洞暗河潜入山腹。她们腰间缠着浸透桐油的棉绳,这是从盐井防火渠里拆来的秘宝。
"记住龙骨的走向。"石三妹将火折子贴近岩壁,千年钟乳石的纹路竟与人体经络暗合,这是苗疆采盐人代代相传的《地脉图》。
少女们赤足踏过刺骨寒潭,在岔路口留下淬毒的绣花针作为标记。当暗河出口的月光透进来时,她们正位于清军粮仓的正下方。
寅时三刻,火箭划破夜空。埋伏在三个溶洞出口的义军同时敲响铜鼓,山崖间顿时回荡起万千喊杀声。
周凤山冲出营帐时,只见西面粮仓烈焰冲天,更可怕的是那些飘忽身影,苗女们如鬼魅般在火场穿梭,银镯反光晃得清兵睁不开眼。
"专杀戴顶子的!"石三妹旋身避开劈来的腰刀,腕间银镯卡住刀背,短刀已抹过把总咽喉。
她特意换上死去矿工的破袄,清军分不清这些满脸血污的是男是女。
有个骁骑校刚举起鸟铳,就被毒针射中眼窝,针尾系着的红丝线,正来自巡抚衙门赏赐的"平乱锦旗"。
当黔军增援部队赶到时,义军早已遁入地下河。
周凤山暴跳如雷地命令追击,却在暗河口遭遇更可怕的杀招,石阿牛带人炸毁了盐井支架,沉积百年的盐雾喷涌而出。
清军吸入带着硫磺味的咸涩空气,顿时咳出带血的盐粒。
那些举着火把冲在前头的,更是被盐雾中的磷火点燃,变成满地打滚的火人。
此役清军折损四百余人,丢失粮草两千石。但石三妹清点人数时,发现十二名夜袭少女只剩九人归来。
最小的阿朵才十四岁,被找到时左手仍死死攥着半截清军辫子,右手的毒针已刺入自己心口。
腊月廿三祭灶日,石三妹在废弃的"鬼眼井"举行盟誓。
众人用铁镐凿开井壁盐霜,竟露出天然形成的蟾蜍轮廓。
当三百矿工用三天三夜雕出九尺高的盐晶蟾蜍时,井底突然传来雷鸣,枯竭十年的盐井喷出黑色卤水,将石阿牛手中的龙老九断刀染成青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