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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合肥李扒皮

大清咸丰年间,合肥的初夏,烈日炙烤着龟裂的田地。

李鸿章骑在马上,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浸湿了崭新的官服。

他身后跟着三百余名衣衫不整的团勇,队伍拖拖拉拉,像一条垂死的蛇蜿蜒在乡间小路上。

"大人,前面就是张家庄了。"师爷赵德昌凑上前来,指着远处一片青砖黛瓦的村落。

李鸿章眯起眼睛,手搭凉棚望去。张家庄依山傍水,田畴整齐,一看就是富庶之地。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传令下去,今晚在张家庄扎营。",李鸿章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德昌面露难色:"大人,张老爷是本地大户,与令尊李大人素有交情,我们贸然前去..."

"交情?"李鸿章冷笑一声,"我父亲在京城为官,远水解不了近渴。如今长毛贼势大,朝廷命我等办团练保境安民,他张家出些粮饷难道不是分内之事?"

赵德昌不敢再多言,转身去传达命令。李鸿章望着远处的村庄,心中盘算着如何从这些乡绅口袋里掏出银子来。

自从去年太平军攻陷武昌,朝廷下诏各地官绅办团练自卫,他这个翰林院编修也不得不中断仕途,回到家乡合肥组织团练。

起初,他踌躇满志,以为凭借父亲李文安在京城的地位和自己的才学,必能在乱世中建功立业。

然而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募的团勇多是地痞无赖,训练不足,装备简陋。

上个月与一小股太平军遭遇,三百人的队伍竟被几十个长毛贼打得落花流水,若不是亲兵拼死相护,他险些命丧当场。

"大人,到了。",亲兵的通报打断了李鸿章的思绪。

张家庄的庄门紧闭,墙头上隐约可见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在张望。李鸿章眉头一皱,心中已有几分不悦。

"去叫门,就说合肥团练使李鸿章奉旨办团,途经此地,特来拜会张老爷。"

不一会儿,庄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着绸缎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个家丁迎了出来。那

人圆脸微胖,眼睛小而精明,正是张家庄的主人张百万。

"哎呀呀,不知李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张百万满脸堆笑,拱手作揖。

李鸿章翻身下马,还了一礼:"张世叔客气了。小侄奉旨办团,路过贵庄,特来叨扰。"

"哪里哪里,李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快请进,快请进!"

入张府客厅,分宾主落座。丫鬟奉上香茗,李鸿章轻啜一口,开门见山道:"张世叔,实不相瞒,小侄此次前来,是为团练饷银一事。"

张百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这个...李大人有所不知,今年春旱,收成不好..."

"世叔,"李鸿章放下茶盏,声音冷了几分",长毛贼距此不过百里,若贼至,玉石俱焚。保境安民,人人有责啊。"

"李大人所言极是,只是..."张百万搓着手,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前些日子刚给县里捐了五百两剿匪银..."

李鸿章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转头对赵德昌使了个眼色。

赵德昌会意,从袖中掏出一卷文书,双手呈给张百万。

"张老爷,这是朝廷诏令和巡抚大人的手谕,各地乡绅需按田亩摊派团练饷银。贵庄有良田千亩,按例应出一千两。"

张百万接过文书,手微微发抖:"这...这也太多了..."

"多?"李鸿章突然拍案而起,茶盏震得叮当作响,"张世叔,你可知我三百弟兄每日要吃要喝?刀枪弓箭哪样不要银子?长毛贼来了,第一个抢的就是你们这些大户!"

张百万被这突如其来的发作吓得脸色煞白,手中的文书飘落在地。

"李...李大人息怒...容我...容我与族人商议..."

"不必商议了!"李鸿章一挥手,"今日天黑前,我要见到一千两银子。否则..."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门外站立的团勇,"我这些弟兄脾气可不太好。"

离开张府,李鸿章带着队伍在村口扎营。赵德昌忧心忡忡地跟在他身后:"大人,这样强征恐怕..."

"怕什么?"李鸿章冷笑,"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策。这些乡绅守财如命,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怎会乖乖掏银子?"

傍晚时分,张百万带着几个族人抬着箱子来到营地,满脸堆笑:"李大人,这是八百两银子,实在是..."

"一千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李鸿章头也不抬,继续翻阅手中的兵书。

"大人,实在是..."

"送客!"李鸿章厉声喝道。

张百万被团勇架出营帐,老脸涨得通红。回到庄里,他气得摔了好几个茶碗:"好个李鸿章!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如此欺我!"

第二天一早,李鸿章派兵包围了张家庄,强行征收粮食。团勇们如狼似虎,踹开粮仓,将一袋袋粮食搬上大车。

张百万的儿子张秀才带着几个读书人拦在路中央,高声抗议。

"李大人!朝廷命你保境安民,你却纵兵抢粮,与盗匪何异?"

李鸿章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读书人,心中一阵烦躁。他最讨厌这些自命清高的书生。

"张兄此言差矣。本官奉旨办团,征收粮饷乃为保一方平安。你若阻拦,就是通匪!"

"你!"张秀才气得浑身发抖,"我要上告巡抚衙门!告你盘剥乡里,鱼肉百姓!"

李鸿章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来人!把这个阻挠军务的刁民给我拿下!"

团勇一拥而上,将张秀才按倒在地。张百万闻讯赶来,跪地哀求:"李大人开恩啊!小儿无知,冒犯虎威,老朽愿再出二百两银子..."

李鸿章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心中竟有一丝快意。

原来权力是这样的滋味,可以让人俯首帖耳,可以让人跪地求饶。

"晚了。"他一字一顿地说,"昨日好言相劝你不听,今日就别怪我不讲情面。来人,把张秀才绑在村口大树上,以儆效尤!"

张秀才被剥去上衣,绑在树上鞭打。惨叫声回荡在村庄上空,村民们躲在屋里,噤若寒蝉。

张百万老泪纵横,跪在李鸿章马前连连磕头。

"李大人饶命啊!老朽愿出一千五百两,不,两千两!只求放过小儿..."

李鸿章这才挥了挥手,示意停止鞭打。张秀才已经昏死过去,背上血肉模糊。

当天,张家不仅交足了银子,还额外"捐献"了三百石粮食。

消息传开,附近乡绅纷纷主动送来饷银,生怕成为下一个张家。

夜深人静时,李鸿章独自在营帐中数着银两。烛光下,他的脸半明半暗,显得格外阴郁。赵德昌悄悄进来,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李鸿章头也不抬。

"大人...今日之事,恐怕对大人名声有损啊。乡里已经在传...传大人是"李扒皮"..."

"李扒皮?"李鸿章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哈哈大笑,"好!好得很!让他们怕我,总比轻视我好。乱世之中,仁义道德能当饭吃吗?"

赵德昌不敢接话。李鸿章收敛笑容,将银子重重地扔进箱子里:"记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乡绅守财如命,不给他们点厉害,怎会乖乖听话?"

第二天,李鸿章带着满载银粮的队伍离开了张家庄。

村口的大树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村民们远远地望着这支队伍,眼中满是恐惧和怨恨。

"李扒皮走了!"一个孩童天真地喊道,立刻被母亲捂住了嘴。

这个绰号像瘟疫一样在合肥乡间传播开来。

人们窃窃私语,说李鸿章为了筹饷不择手段,强征暴敛,比土匪还狠。

说他手下的团勇如狼似虎,所到之处,百姓如见阎王。

一个月后,李鸿章的父亲李文安从京城来信,严厉斥责儿子的所作所为,命他立即停止强征饷银。

李鸿章读完信,冷笑一声,将信扔进火盆。

"父亲大人远在京城,怎知地方疾苦?"他对赵德昌说,"长毛贼势大,若无充足饷银,如何练兵御敌?"

"可是...李大人的意思是..."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李鸿章斩钉截铁地说,"何况父亲只是家书,并非朝廷诏令。"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鸿章变本加厉。他发明了"捐输法",强迫富户"自愿"捐银;又实行"亩捐",按田亩加征饷银。

谁敢不从,轻则鞭打,重则抄家。合肥乡间怨声载道,但慑于他的淫威,无人敢公开反抗。

这日,李鸿章正在营中检阅新招募的团勇,忽然有亲兵来报,说张百万带着几个乡绅求见。

"哦?"李鸿章挑眉,"让他们进来。"

张百万等人进来后,二话不说就跪倒在地:"李大人救命啊!长毛贼已到舒城,不日将犯我合肥!…….

合肥的夏日闷热难当,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

李鸿章坐在临时搭建的凉棚下,面前摊开着账册,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在下巴处悬了片刻,最终滴在"亩捐"二字上,墨迹顿时晕染开来。

"大人,西乡的捐银收齐了。"赵德昌弓着身子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喜色,"共两千三百两。"

李鸿章眼皮都没抬一下:"比定额少了七百两。"

"这...乡民们实在拿不出了..."

"拿不出?"李鸿章冷笑一声,合上账册,"西乡王员外家去年嫁女,光是嫁妆就值五千两。

去告诉他,若三日内不补齐,本官就派兵去他家庄子上"借粮"。"

赵德昌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没敢多言,低头退了出去。

凉棚外,几个团勇正押着一队衣衫褴褛的农夫走过。

那些人手脚戴着镣铐,背上鞭痕纵横,走路一瘸一拐。

"这些是什么人?"李鸿章皱眉问道。

亲兵连忙回答:"回大人,是东乡抗捐的刁民。按大人吩咐,抓来示众三日,再罚双倍捐银。"

李鸿章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些农夫绝望的脸。

其中一个白发老者突然挣脱束缚,扑倒在李鸿章面前:"青天大老爷啊!小老儿家里就剩三亩薄田,去年遭了蝗灾,今年春旱,实在交不起捐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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