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吗?
人的一生看似有诸多选择,但似乎一切都是命运推动下的必然结果。
至少对于藤原雪咲来说,命运和选择的关系就是如此。
无论是幼时被卖到吉原,还是后来的赎身出嫁,再到亲手杀死丈夫,最后接手赌场,沦为红隼会的赚钱工具——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每一条都有的选,但去掉“死亡”的选项,又何尝不是别无选择。
而如今,就连死亡,都变成了再也躲不过去的,唯一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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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桌上的藤原花子早已被转移到了地上。
由于没有中立的荷官,这一局本该使用的扑克牌被妇人提议换成了塔罗牌。
54张扑克牌换成78张的塔罗牌,原本的“摆八张”规则自然也要随之调整。
依旧是四轮:第一轮比大(1分),第二轮比小(2分),第三轮21点(3分),第四轮则变成了根据塔罗牌的牌意和点数判断胜负(4分)。最终,按照双方四轮下来,累计的积分判断谁输谁赢。
68张塔罗牌摊开呈一排,将矮桌的左右两半分割开来。
一边充斥着血污,血迹斑斑,另一边却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妇人和叶初面前,各放着五张呈十字形状摆放的塔罗牌。
此时双方都翻开了四张牌,只是翻开的顺序和位置各不相同。
叶初还剩下中间位置的牌,而藤原雪咲——
藤原雪咲的目光落在最右边那张未翻开的牌上。
其实无论这张牌是否揭开,结局都已经注定了,对面的人经过三轮,累计了6分,假使她最后一轮赢了,也不过只获得4分。
就算不按“摆八张”的规则,单看牌意,她的牌也与对面也毫无可比性。
相比她自己的【星币四,宝剑十,圣杯三(逆位),权杖七】,对面的【星币九,宝剑国王,权杖十】简直可以说是命运之子,甚至就连同处于逆位的圣杯二,都要比她的圣杯三好上太多。
藤原雪咲的指尖搭在最后那张牌上,却迟迟没有动作。
“不翻开看看吗?”叶初温声道,语气中不带任何催促,反而像是提醒般:“既然选择了用塔罗牌,想必你心里有想问的事,都到了这一步,不要让自己遗憾。”
是啊。哪怕没有荷官,也可以双方轮流洗牌,换用塔罗牌,连规则都要更改,反而变得更麻烦了。
明明说着想要快点结束赌局,但提出这种更麻烦办法的,偏偏也是她。
藤原雪咲这一生都在被命运裹挟着前行,与死亡擦肩的次数太多,她早已不像旁人那样畏惧死亡。
她曾一度认为,自己已经没什么可在乎的了,可直到死亡真正逼近,她才发觉,关于那个人、那件事,她从未真正放下。
所以她才会提出使用塔罗牌,才会亲手摆出“恋人十字”的牌阵。
不是为了在赌局中赢。
而是想在临死前,看清楚自己的命运,翻开那个她始终不敢面对的——最终的答案。
藤原雪咲曾经翻开过无数张底牌,也无数次注视自己的命运,但从未有哪一张,像这张牌一样沉重。
她深吸了一口气,甚至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指腹扣着纸牌的一角,缓慢地将那张牌掀开。
她眯着眼,像是怕看到,又像是怕看不到,直到那张牌在她的视线中一点点清晰:
——【恋人】,正位。
藤原雪咲怔住了。
——竟然不是逆位。
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些想哭。
可惜,她早就已经不会哭了。
藤原雪咲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牌拿了起来,看了很久,甚至来回翻看,像是不愿相信,又像是在反复确认。
直到那张塔罗牌的边缘都被她翻得有些变形卷曲,她才终于接受了现实般,低声笑了一下。
那笑意极轻,像是从遥远的旧梦里飘来的一丝叹息,带着疲惫不堪的释然。
“你知道吗?曾经有一个女孩,她出生富裕,像一朵被养在温室里的花,从小被娇养着长大。
那时的她,有自己的花园,有穿不完的珠宝华服,甚至还有一匹自己的矮脚马。
对于那时的她来说,人生最大的不顺就只有隔壁邻居家的那个总爱捉弄她的暴发户小男孩.....”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后来,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花园被拆了,珠宝首饰都被拿去抵了债,就连那匹小马……最终也没能逃脱被卖掉的命运。”
“她被带去了新的地方,换了新的名字,她学会了闭嘴、学会了讨好,学会了怎么笑着跪下把酒端到别人手里,也学会了用哪种表情、哪种姿势,最能让客人满意。”
“日子就这样在麻木中度过,日复一日,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人。”
“虽然模样和以前大相径庭,可她还是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那个总是说她打扮的像个草莓蛋糕的暴发户家的小男孩,原来他也长大了。”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还是那样讨人厌,说话不中听,嘴巴比手还硬,轻浮又执拗,“第一次”见面就说要帮女孩赎身,娶她回家。”
她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只是那抹笑容苦涩至极,嘴角甚至不是向上,而是向下撇的。
“……他还是他,可惜,女孩却早已变了。
她的世界里早就只剩下了黑与白,再也照不进其他的颜色。
她早已在漫长的岁月里,把原来的那个自己弄丢了。
她无法再相信任何人,哪怕男孩后来真的帮她赎了身,不顾一切将她娶回了家,她也从未真正相信他。”
“那些从吉原出去的女人,哪怕是被赎身出去的,又有几个有好结局?
类似的故事,女孩听得太多,看得太多,早已不抱任何幻想——对爱情,对男人,甚至于对她自己。”
“她早已麻木绝望,每天浑浑噩噩,不知道为什么而活,或许只是单纯地,不想死而已。”
“所以,当男孩带回另一个女人,她意识到自己会被舍弃,甚至会死——她没有质问,只是先一步动了手。”
“她只是.....不想死而已。”
“看着那两个人的尸体,她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将二人分开埋了起来,然后擦干净了手上的血,把门重新关了起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后来,也许是报应吧——那棵男孩亲手为女孩种下的山茶花,从那以后,便像是枯死了般,再也不会开花了。”
她叹了口气,轻声问:“如果女孩当年选择相信他,而不是听信旁人的话,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没有人回答,就连窗外的风都静了下来。
藤原雪咲的那声叹息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她静静地看着桌上的五张塔罗牌,目光在那张代表“对方想法”的【恋人】上停留了许久。
她的指尖在其余四张牌上一一划过,自代表她“自己”的【权杖七】开始,到代表“过去”的【星币四】,再到代表“事件发展”的【逆位圣杯三】,最后停在了象征:“结局”的【宝剑十】上。
藤原雪咲没有问对面的人赌局输掉的结局是什么,而是缓缓拿起了那张【宝剑十】。
从她看到这张牌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自己的结局。
正如这张牌的牌面所示:黑云、黄昏、身上插着十把宝剑倒地不起的男人、像血一样缓缓流淌的红布、还有象征圆满的数字“十”。上面的每一个意象都代表着终结与死亡。
她用指腹缓缓划过那张牌的边角,正当她准备将那张牌收入掌心时,对面的人却在此时忽然出声:
“你能帮我看看我的牌吗?”
藤原雪咲抬头望向对面,再次看向那副仿若气运之子般令人艳羡的牌,眼下中间那张也已经被翻开,那是一张——
“……【命运之轮】”
整套塔罗牌总共78张,唯独这一张,藤原雪咲从未抽到过,这个人却一下子就抽到了。
说不羡慕是假的,但眼下藤原雪咲也算是看开了。
她摩挲着那张已经被血迹沾湿的【宝剑十】,看了一会,出声问:“你这副牌,算的应该是运势吧?”
“看牌面,你是个孤独的人,理性远远盖过感性,财运不错,头脑灵活,哪怕会遇到一点挑战,但是关键牌是命运之轮,说明有很大的转机,甚至能够逢凶化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