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的烟雾袅袅,白烟被风吹远,偏离了原本的轨道,绕了个圈,曲折向上。
房间顷刻间安静下来,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了藤原风树一人。
“嘶——”
他揉了揉酸软的膝盖,扶着一旁的佛龛,踉跄着站了起来。
接连跪了一周,藤原风树现在小腿肚子都不自觉地打着颤。
他用手背一把抹去脸颊上的血渍,垂眼看了看掉落在地上的文件。
用鞋尖挑开沾着水渍的塑料封皮,一行醒目的大字便映入了他的眼中。
——《生物电流催眠改造计划》
藤原风树怔怔地看着那行字,良久没动,仿佛在确认自己究竟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但下一秒,他嘴角一抽,继而笑了出来。
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的肩膀不断发颤,笑声越来越大,甚至胃酸上涌,几近失控。
直到泪水覆盖双眼,充盈眼眶,洗刷掉他眼中的薄凉,那道笑声才堪堪止住。
余光瞥向不远处的地面,光洁的地板倒映出他模糊的身影,唯有头顶斑斓的发色,清晰得刺眼。
七彩渐变的颜色如同鹦鹉的绒羽,而他们三个被收留的孤儿,在母亲的眼中,又何尝不是逗趣解闷的“鹦鹉”。
姐姐因为那个女人买断了债务对她感恩戴德,视赌场为第二个家。
她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叠码仔”的工作,为了报答母亲,向母亲还钱,甚至提出过想要免去薪水,免费为赌场打工的想法,任谁听了,都要感叹一句“真是天选的牛马”。
二姐的身世凄惨,幼年流浪的经历让她很难真心相信什么,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了配得上“养女”的身份,夜以继日地学习,成为了赌场第一女荷官,成为了赌场的话事人,成为了.....母亲身边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只有他.....
只有他,知道那个女人的真面目,在这场虚伪的过家家里,也就只有他,还该死的保留着多余的清醒与理智。
藤原风树捂着肚子,弯腰大口喘着气,直到喉头的酸水被咽了回去,才一点点慢慢直起了身体。
他掏了掏口袋,拆了根棒棒糖送入嘴中。
青苹果的甜在舌尖迅速化开,心里的悲凉似乎也被淡化了几分。
香炉里的线香不知何时熄了,未燃尽的部分插在香灰里,两长一短。
世人多忌讳两短一长,但这两长一短的香,在香谱中同样被视为不祥。
藤原风树盯着那三截断香看了好一会,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催命香啊......就是不知道,这次死的会是谁。”
他低头咬住嘴里的棒棒糖,糖球碎裂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藤原风树叼着棒棒糖的纸棍,手指探进口袋,摸出手机,在“变态医生”的号码上停顿了片刻。
——心情不好,求助心理医生,应该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吧?
说起来,他跟那位心理医生只草草见过两面,却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如同一面水镜,似乎拥有能够看穿灵魂的能力。
所有被隐藏起来的心思都无可遁形,任何人在他的面前,都像是没有穿衣服般那样赤裸。
所以,说他一句“变态”,也实在算不上过分。
藤原风树搓了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瞟了一眼地上的文件,纠结了半秒,终于还是点击那串号码,拨了过去。
三声滴音之后,对面将电话接了起来。
最先传入藤原风树耳中的,是海浪拍打礁石的沙沙声,和海鸥的啼鸣。
——他在这边都快要死了,那人居然在悠哉游哉的度假,真令人不爽。
藤原风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故意拖长尾音,捏着嗓子道:“医生叔叔~你那个什么狗屁计划,真的不犯法吗?”
如沐春风般的嗓音从听筒里响起,那道声音如海风般轻柔地掠过耳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什么计划?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我......”藤原风树一噎,嘴里差点骂出一句脏话,却硬是生生地刹住了车。
“哎,算了算了。”他的语调一转,立即切回正常的声音,用一副“我才懒得跟你计较”的语气,满脸不忿地嘟囔道:
“我说你啊,不帮我也就算了,该不会这次,真的打算站在我母亲那边吧?”
“我听说夜夫人最近正在设计一款羽毛珍珠胸针,似乎是打算将它当作赌场的信物,送给某些身份特殊的贵宾。”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语调温柔却笃定:“这件事,应该和你脱不开关系吧?”
藤原风树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猛地将手机移向一边,匆忙打量起四周。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没有监控,除了他,甚至连一个会喘气的活物都没有。
但他就是莫名感觉后背发凉,就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暗处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真是邪了门了.....”
藤原风树在心里腹诽了这么一句,强行打起了精神,一瘸一拐地走到办公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