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许尝半块,莫要贪多坏了脾胃。”
嫣儿眼睛一亮,忙不迭扶着主子在木桌边坐下,老板见来了贵人,忙用袖口擦着案板迎上来,声如洪钟:“两位娘子可是要胡饼?”
“咱这饼子用的是河套精麦。”
“夹上酱肉,再淋勺辣子——”
“来两块素胡饼,配碗杏仁酪。”郑吣意打断他,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羊皮酒旗。
“好嘞!”老板应着转身,却被门槛绊得一个趔趄,怀中抱着的铜勺“当啷”落地。
郑吣意见状好意俯身拾勺。
“姑娘当心手!”
老板忙接过铜勺。
粗糙的手掌在围裙上擦了又擦。
“小的这就去端酪......”
话音未落,棚外风雪骤然大了。
门帘被吹得“哗啦”作响。
老板很快端来素胡饼与杏仁酪。
胡饼烤得金黄酥脆,咬开时芝麻香混着麦香四溢,嫣儿咬了一大口,腮帮鼓得发亮:“郡主快尝,这饼比府里的酥饼还香!”
郑吣意被她逗笑,用帕子替她拭去嘴角碎屑,指尖触到饼面粗糙的纹路,忽觉这烟火气倒比平日里的精细茶点更让人踏实。
两人用完食,付了银钱走出食棚,雪已停了,月光泼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层碎银。
嫣儿捧着暖炉缩着脖子,忽然指着街角道:“郡主瞧,灯笼映着雪真好看!”
郑吣意望去,见沿街商铺的灯笼在夜风中轻晃,将积雪染成暖黄,倒多了几分静谧。
行至暗巷口时,忽有股醺醺酒气扑面而来。两个醉汉踉跄着撞出来,眯眼打量她们腰间的流苏玉佩。
嫣儿下意识往主子身后躲,郑吣意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身后,指尖已触到袖中短剑。
就在醉汉伸手欲抓时,一道青影闪过,戴着狸奴面具的男子挡在二人身前。
“找死!”男子抬脚踢开醉汉伸来的手,袖中滑出根竹哨吹得尖锐。
醉汉被哨音惊得酒醒大半,捂耳赔笑:
“大爷误会,咱们就是想讨杯酒钱......”
“讨酒钱?”
“扬州城的乞儿都知道守规矩。”
“你们倒学会劫良家妇女?”
他松开手,醉汉瘫在雪地里发抖。
男子又上前掌掴了几巴掌醉汉:“滚回酒楼喝个够,再让我看见你们在巷子里晃荡,便把这铜钱塞进你们喉咙里。”
醉汉连滚带爬地逃走,嫣儿叉腰追着喊:
“跑什么!方才的威风呢?”
郑吣意弹指敲她脑袋:
“当心真把人喊回来。”
“届时你可别往我身后钻?”
话落便转身对着男子欠身行礼。
“多谢公子相助。”男子摆摆手。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怀。”
“夜露深重,两位姑娘早些回吧。”
话落,嫣儿好奇地凑近,指着面具道:
“公子为何戴这狸奴面具?”
“怪丑的,倒像孩童随手画的。”
郑吣意轻咳一声,睨了嫣儿一眼,转头向男子福身:“小婢口无遮拦,望公子海涵。”
“今日相助之恩,还未请教公子名讳?”
男子挠了挠头,面具上的狸奴耳朵跟着晃动:“名讳不过俗物,在下姓秦,名怀懈。”
“二位姑娘若不嫌弃,可随在下同行。”
秦怀懈抬手虚引。
面具上的狸奴眼尾微挑。
“醉汉虽走,难保不再生事端。”
嫣儿眼睛一亮,忙道:“好呀!秦公子这般热心,咱们正求之不得呢!”
郑吣意睨她一眼,转而向男子福身:
“公子仗义,小女子感激不尽。”
三人并肩而行,靴底碾碎残雪的声响在静夜中清晰可闻,嫣儿生性活泼,走了几步便指着男子面具道:“秦公子,你这狸奴面具倒像孩童画的,为何偏要戴它?”
“不过图个有趣。”男子低笑。
声音里带着丝漫不经心。
“姑娘既觉得怪。”
“改日我换个老虎面具如何?”
嫣儿捂嘴笑出声,又问道:
“那‘怀懈’二字可有缘故?可有表字?”
郑吣意轻咳一声:“嫣儿,休要唐突。”
“不妨事。”男子摆手。
“‘怀懈’不过父母所取,并无深意。
表字......尚未有。”
几人就这么一路相聊,不到半个时辰便行至驿馆门前,秦怀懈驻足抱拳道:
“叨扰至此,在下告辞。”
郑吣意还礼时,见其面具边缘挂着细雪
竟像极了戏文里憨态可掬的仙童。
“秦公子留步。”她从袖中取出枚锦帕。
“雪夜寒凉,望公子不嫌简陋。”
秦怀懈怔了怔,接过帕子时指尖触到帕角绣的竹叶,轻声道:“谢郡主美意。”
郑吣意瞳孔微缩,却见人已转身离去。
青衫在风雪中扬起半道弧。
嫣儿望着离去背影。
忽然拽了拽郑吣意衣袖:
“郡主,秦公子方才叫你......”
郑吣意低头轻语道:
“许是听了市井传言。”
“夜深了,进去吧。”
许久过后,窗外驿馆檐角铜铃轻响,与远处更夫的梆子声相和。
郑吣意望着那幅即兴画,忽觉这神秘的“秦怀懈”倒像团迷雾,看似直白,却又藏着几分令人想一探究竟的趣味。
“郡主,该歇息了。”嫣儿端着暖炉进来。
瞥见案上画。
“呀,这狸奴画得真像秦公子的面具!”
“快些睡吧。”郑吣意摇头失笑,吹灭烛火前又望了眼窗外,雪已停了,天幕上缀着几颗疏星,像谁随手撒了把碎钻,倒比面具上的狸奴眼睛更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