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吣意恼羞成怒,转身就走。
却在转身的刹那,忍不住偷瞄了一眼。
只见谢淮钦倚着破庙的断壁,月光为她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倒让人心头微微一颤。
返回郡主府的路上,嫣儿瞧着主子微红的耳尖,忍不住打趣:“郡主和谢大人今日一唱一和,配合得可真默契!”
“多嘴!”郑吣意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可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
与此同时,谢淮钦回到自己的偏院,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青砖地上,映出斑驳树影。
她抬手解下粗布头巾,指尖轻叩铜铃,唤来早已等候多时的林苑:“取银针来。”
林苑捧着紫檀木针匣疾步而入,见谢淮钦倚在榻上,眉间已凝起三分病态:
“大人这是要......”
“照老法子,扎风池、大椎二穴。”
谢淮钦闭眼浅笑,露出腕间淡青血管。
“要让那银针入穴三分。”
“痛得真切些才好。”
银针入体的瞬间,谢淮钦闷哼一声。
额角沁出细密汗珠。
林苑手法娴熟地捻动银针。
药香混着血腥味在室内弥漫:
“大人何苦这般遭罪?”
“若不演得逼真,如何躲过圣上试探?”
谢淮钦睫毛轻颤,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去备盆冷水,稍后泼在我后颈。”
果然,子时刚过,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破夜的寂静,宫灯的光晕透过雕花门扉,映出太监尖细的身影:“丞相谢淮深接旨!圣上宣召入宫,商议流民铁器一事!”
谢淮钦踉跄起身,故意将发冠歪戴,素色长衫下摆沾着水渍。
正是林苑刚用冷水泼湿的痕迹她扶着门框剧烈咳嗽,掌心在袖中掐出月牙状血痕:
“公公稍等......咳咳......我这就随你入宫。”
声音沙哑破碎,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
而此刻的郡主府内,郑吣意刚听完偏院暗卫的汇报,正斜倚在雕花窗前,望着宫墙方向明灭的灯火轻笑出声。
夜风掀起她鬓边碎发,映得眼角笑意愈发狡黠:“好个丞相大人,这出戏,倒是唱得比戏台子上的角儿还要逼真。”
宫阙巍峨,宣德殿内烛火通明。
宋弋择端坐在龙椅上叩击着御案,案上叠着的供状被震得簌簌作响,目光扫过阶下谢淮钦,又看向杨峰等人:
“大理寺查得私运铁器之人已招供,幕后主使竟是御史大夫王崇之。”
“诸位爱卿有何看法”
杨峰袍袖一甩,义愤填膺道:
“王崇之身为风宪官长,监察百官却知法犯法!能让私运车队畅通无阻。”
“私自与他国暗中交易铁器,置朝堂禁令于何地?这分明是将圣上的旨意视若无物!”
“其党羽怕是早已渗透各处!此等大罪,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宋弋择眉头拧成川字,殿内空气仿佛都凝结成冰,他摩挲着腰间玉带。
目光突然转向谢淮钦:“谢相对这等乱臣贼子,可有什么见解?”
谢淮钦强撑着起身,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以维持清醒,她声音沙哑如破风箱:
“陛下圣明...王崇之...咳咳...”
喉间涌上提前备好的药汁。
她猛地呛咳起来。
襕衫前襟溅上暗红痕迹。
“此等...此等不忠不义之徒...自当...以正国法...”话未说完,已重心不稳,险些跌落在地。
杨峰见状神色微变,下意识向前半步。
宋弋择盯着谢淮钦狼狈的模样。
眼底闪过一丝狐疑:“丞相既抱恙至此。”
“还强撑着议事。”
“倒让朕想起王崇之先前于朝堂弹劾你。”
话音未落,殿内空气骤然凝滞。
“圣上明鉴...”谢淮钦颤抖着撑起身。
广袖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臣...臣纵有千般不是。”
“也绝不敢在国事上有丝毫懈怠。”
她刻意让声音带着气若游丝的颤意。
却见宋弋择眼神愈发深
心知帝王的疑心已起。
果然,宋弋择突然抬手:
“李公公,宣太医署正前来诊脉。”
殿外传来小太监尖细的传呼声。
谢淮钦垂眸掩住眼底冷意。
早算到帝王会有此招。
不多时,太医署正捧着医箱疾步而入。
谢淮钦褪去外衫,露出单薄中衣。
腕间皮肤在烛火下泛着青白。
太医署将指尖搭在其关尺三寸,忽然一顿,脉象紊乱如惊涛,全然看不出男女之异。
他捻着胡须正要开口。
却见谢淮钦猛地捂住嘴。
指缝间渗出暗红血渍。
“圣上……...臣怕是.……..”
谢淮钦颤抖着摸出藏在袖中的血帕。
上面早用苏木汁浸出深浅不一的晕染痕迹,此刻又混着口中含着的胭脂碎末。
殷红血迹在素帕上触目惊心。
“这月来...夜夜咯血...。”
“本不想扰了圣上心神...”
杨峰见状急步上前。
却被宋弋择抬手制止,帝王盯着谢淮钦苍白如纸的脸,又望向太医手中不停颤动的脉象记录,神色阴晴不定:“当真如此?”
“回圣上!”太医抹了把额间冷汗。
脉象异常虽令他心生疑虑,但指尖下的搏动分明透着久病虚耗的衰竭。
“丞相大人气血两虚。”
“脉息紊乱,确需即刻静养!”
谢淮钦适时发出一声虚弱的呛咳,身旁太监慌忙搀扶时,故意扯落她的香囊。
露出半张皱巴巴的药方。
那是此前让林苑模仿太医院笔迹伪造的。
上面列着人参、鹿茸等大补之药。
却暗藏能扰乱脉象的细辛、甘遂。
“罢了。”宋弋郑盯着药方终于挥了挥手。
“送丞相大人回府,朕明日再派人探视。”
话落,谢淮钦被抬出宣德殿,夜风吹散她额间冷汗,藏在袖中的指尖却悄然松开。
这场病辞之策,不仅避开了帝王猜忌,更将自己从漩涡中心摘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