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璟尧大步跨出司令部时,天边才泛起蟹壳青。北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子,抽得人脸生疼。
军车碾过结冰的街道,轮胎在冻硬的雪壳上发出脆响。陆璟尧摇下车窗,任由冷风灌进来。路旁早市的小贩正呵着白气支摊,蒸糕的竹笼冒着腾腾地热气。
但他却一点都热络不起,整颗心又沉又冷像结了冰的湖面,里里外外都冻住了,怎么捂都捂不热。
他忽然想起,去年清桅被绑架,最后他在一个废弃的的停尸间找到她,也是在冻如寒铁的北平十一月。
他抬手将烟递到唇边,深深吸了一口,烟雾与寒气混在一起,都是白茫茫的,很像却又不太一样……那时找到她的时候,他抱着她亲吻她的额头,看到她的第一眼,他慌乱的心蓦地就平静了,有一种深深的失而复得的获得感。
可此刻,明明人已归来,他胸腔里却翻涌着更汹涌的不安。慌乱、惶恐、犹疑,不仅没有消除,还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所有情绪都愈演愈烈,猛烈地撞击着他的心脏,牵动着所有神经……就好像清桅并没有回来,也永远不会回来了。
太阳穴突突跳动,他徒劳地按压着,却止不住神经质的震颤。想再吸口烟镇定心神,却发现夹烟的手指也在发抖。他低骂一声,将半截香烟扔出车外,他猛地升起车窗,后背重重砸向座椅。皮质座椅发出沉闷的声响,像声压抑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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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刺耳的刹车声在别苑门口响起,惊起西山枝头一从林鸟。
车门被猛地甩上,陆璟尧大步冲进别苑,军靴踏碎庭院里新积的薄雪。几个丫鬟正端着铜盆从回廊匆匆经过,见他突然出现,吓得险些打翻手中的物什。
"少奶奶呢?"他声音沉冷,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
"在、在楼上......"小丫鬟话音未落,陆璟尧已掠过她们身侧,带起一阵裹着硝烟味的寒风。
然而当他跨进前厅,脚步却骤然顿住——
王双正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捧着青瓷茶盏的手指纤长苍白。她穿着墨绿色高领毛衣,外面一套英格兰式的格子西装,领口别着一枚鎏金孔雀胸针,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
听见动静,她缓缓抬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陆少帅,别来无恙。"
陆璟尧瞳孔微缩,非常意外在里见到她。南京一趟可能没少给他下拌子,以如今两家的关系,她还敢登堂入室进他陆家大门,她还真是胆子不小。
"三小姐若是来做客,"他瞥开视线,神情冷漠,"该提前递帖子。"
"怎么?怕我吓着你夫人?"王双忽然倾身,鎏金耳坠在腮边晃出冷光,仍旧是那副放浪形骸根本不怕他的样子。
还未等他开口,楼梯处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人未出声先到,“是我请三小姐送我回来的。”
说请倒也只是客气,不过这确是她当时的条件之一。
时值两家势力剑拔弩张之际,硝烟味几乎凝滞在东北的寒风中。她作为陆家少奶奶,却被掠去看望王瑞林——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这件事本身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掴在陆璟尧的颜面上。她几乎都能想象他得到消息时的盛怒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