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有兵科给事中张原道:“启殿下,张汉卿所言甚是。守令九年之制,固为典则,然使才力庸下者久踞要地,与才俊之士因格弗迁,二者于国何利?今二人虽任未三载,而治状已闻于朝,若以成规束之,恐失任贤使能之意。昔宋神宗用王安石,亦未以资历限之,正以其能兴利除弊也。伏望殿下奏鸣皇帝陛下,鉴古通变,察二臣之实绩,超迁之典,非为私恩,实乃公天下之选也。臣愚戆之见,伏乞陛下乾纲独断,勿为常格所拘,则庶官励而治道兴矣。”
“荒唐!” 乔宇一言带起满殿寒气,“今日廷议,非论朝廷典制,乃廷推钦差清丈鲁府田亩事,如何节外生枝?”
张汉卿和张原皆怒目而视,好你个乔宇,乔希大,我们节外生枝,你咋不说是秦金、李学曾节外生枝?
朱载坖坐在位子上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不再像以前一样,胆战心惊的。魏彬见此也不免阻止,于是毛纪便道:“今日殿中议事,与会诸公俱承圣命而来,自可各抒己见,本无对错之辨。殿下面前,切不可失了礼数。”
众人闻言皆告罪。
朱载坖想起皇帝前几日所言,但是面对今日场景仍敢束手无策,于是道:“无罪,接着议事便可。”
魏彬立在一侧心中思考着这其中关键:“目下情势早已分明,实无一人肯主动往鲁府担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使。缘何如此?盖因此次所遣钦差与往时不同,非是帮衬衍圣公清查丈量田亩,端的要全凭自家本事办差。这便意味着,他们既要面对治下百姓,更要周旋于尊贵宗室与圣人后裔之间。恁般人物,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得罪了百姓,怕的是官场上处处掣肘;触怒了圣裔,又恐担上轻慢圣贤的罪名。左右都是难处,稍有差池便是大祸临头。故此,于他们而言,最稳妥的法子便是不偏不倚,哪边都不得罪,守定了中立的章程 —— 既不与宗室过从甚密,也不替圣裔行方便,如此不参与最好。”
此时王宪道:“有无曾参与清丈的人,倒不打紧,要紧的是晓得朝廷法度。适才郑一鹏这干人说的都在理,桂萼、张璁做着地方主官,断断不能兼任钦差差事。可从京里各部衙门拣选干练又知法度的官儿列名,参与这回会推 —— 譬如督察院、刑部、大理寺这几处,必定有可用的人。”
众人闻言眼睛一亮,对啊。把三法司推出来正好。于是六科给事中纷纷称可。
此时刑部尚书童瑞知道,自己被坑了,但是又不好反驳,于是沉默了起来。金献民心中计较一番,也沉默了起来。
在场众臣见二人沉默岂能不知非是彼二人回护偏袒,亦非惧将自身推上前去,实乃欲将三法司人等一并累及。面上显见此次清丈必当恪守律法、不循私枉,实则前番科道协办孔府清丈败事,竟教刑部与大理寺来收拾残局。宗室之事尚算好办,最堪忧者,乃是刑部与大理寺遣出的钦差 —— 若真个查得孔府违法乱纪之事,届时便无半分转圜之处!偏生六科言官皆颔首称是,这事端得让人窝火。
殿中沉默片刻后,毛纪方道:“适间正计议谁当充任钦差往鲁府清丈田亩这桩差事,既尔等皆无异议,吏部将姓名官职书于纸笺,三刻之后便行会推罢。”
话音刚落,魏彬便道:“休会三刻,恭请荣王殿下退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