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文华殿外爆竹声零星传来,惊得檐角冰棱簌簌坠落。早早的六部尚书、都察御史、六科给事中聚议文华殿,奉旨廷推。
荣王朱载坖将祭灶剩下的麦芽糖渍在玄狐大氅上抹了抹,头戴翼善冠,坐在御座下首位,青玉镇纸落在檀木案上:“今奉圣诏,着孤主理廷推兖州钦差往鲁府清丈田亩诸事。” 殿外飘雪掠过窗棂,将扫尘仆役扬起的香灰卷成银灰色雾霭。
毛纪指尖抚过紫袍上凝结霜花的仙鹤补子,他心中暗自盘算一番,便道:“鲁藩封域迩来乱象纷纭,今番清丈田亩之役,上关国本安危,下系天家仪范,非历事练达、沉毅有谋之臣,未可付此重托。圣诏命荣王主持会推,亦是此意。”
此时司礼监掌印魏彬便道:“廷议诸臣俱至否?有无告假未到者。”
罗钦顺便出列道:“今朝廷六部尚书、侍郎、并督察院都御史、大理寺卿、通政使、国子监祭酒,及阁臣于文华殿廷议,协理学士、英国公张仑腹肚不调,告病未至,国子监祭酒赵永风寒发热为止,另有六科给事中三人未至,余者皆至。”
本眯着眼养神的王琼睁开眼,眼珠子一转,心中不免一阵冷笑。
毛纪便道:“既如此,便开议罢。”
给事中郑一鹏出列道:“启禀殿下:鲁王阳铸薨逝已久,先时衍圣公孔闻韶奉诏勘核鲁府田亩,后有科道钦差协理,至今未得究竟。首辅所论极是,此等重务非历事练达、沉毅有猷之臣,未克膺此重寄。今日会推人选,当于户部并阁臣中,拣选曾预清丈之役者,庶克有成。”
众人闻言,夏言心中不免嘀咕一番,而梁材则是觉着吃了苍蝇一般难受,无他,这事要将户部架在火上烤。
秦金闻言却道:“郑一鹏之言差矣!历预清丈之役者,河南布政司张璁、顺天府尹桂萼,皆曾主理府县及一省清丈诸事。既行廷推,岂容限于辇毂之官?”
给事中李学曾却道:“臣不敢苟同,张璁、桂萼皆为府县之主官,岂能随意移动,且先时有吏部尚书罗钦顺上疏,陛下御批照准,言守令必以九年为满,二人主官府衙不过两年,怎可擅动?”
有户科给事中张汉卿道:“李学曾所言虽是,然于此事尚有争议,夫张璁、桂萼虽为守令,然朝廷设官,本以任使为要,岂得胶柱而鼓瑟?昔汉宣帝朝,渤海守龚遂以明断移治山阳,未及三载而课最天下;唐贞观中,韦机守檀州未期年,以干能迁洛州长史,是皆不拘常格而收实效者。且罗尚书前疏所陈,乃为常员久任计,所以固民志、考政绩也。然今所议乃是鲁府之清丈之事,事涉宗藩,干系重大,张璁在郡能纾民困,桂萼在邑善诘奸宄,此正国家需才孔亟之时。昔英宗朝,王翱为吏部尚书,尝言‘郡守县令虽当久任,然果才堪超擢,或地需干济,何妨破格用之’,此非背先帝成宪,实因时制宜。”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罗顺卿脸色顿时难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