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当然没有看错。这,其实并非乌云。
而是一片接着一片,一群又接一群的渡鸦。
那些失控的渡鸦毫无秩序可言,在天上肆意乱飞着,也不畏彼此相撞。
这样一幕,恐怕得用“混沌”这词来形容了。
“你的意思是,天上这一大坨黑不拉叽的东西平时都是渡鸦在管?”
散野这么问少年,然而他那微弱的话音轻易便被从天上传下的振翅声和鸦叫声给吞没了。
但少年却不知为何听到了他的话,转过来扯着嗓子回答道:“可以这么理解吧!”
这一时,散野突然领会了先前筱雨炽说他“能量底蕴很深厚”是什么意思了。
如果天上这无数的渡鸦就是他的异能力源泉的话,那这底蕴可不止是深厚,得叫深不可测了......
“你这几天进步神速,身心对于异能力的耐受程度大有提升,我现在就多给你注入些能量。”少年继续朝散野喊道。
“注入?”后者听完心感不妙,“怎么个注入法?!”
少年满脸坏笑,举起一手,将部分鸦群从集体里调离,操纵它们于无形之中。
“看吧,你所渴望知晓的秘密,它们便是化身......要想清楚了,这隐天蔽日的黑暗,你真的承受得住么!”
“我可以承受得住。”散野神色自如,学着对方的口头禅说了这么一句。
少年眼中流露欣慰,将手挥下,直对散野胸膛,回:“那就好生迎接这第一道强化吧。”
言落,受少年控制的鸦群们高速垂落,到达散野身旁后转个小弯儿,径直往他体内钻去。
然后是疼,钻心的疼,接连不停的疼。
散野像着那些虚拟作品里接受血肉升华的人物一样,疼得仰天长吼。
“呃啊——”
这不是中二病的发作,也绝非俗套的表现手法。
这是此刻真正发生在他身上的疼痛。
持续时间虽是短暂,但大半分钟也可抵大半年那么漫长。
直到这鸦群全部钻进散野身体,遁入骨肉,匿在灵魂后,剧痛才完全消失。
以为折磨这就结束了?不。
紧接而来的是泪,伤心的泪,源源不断的泪。
散野身体失力,一下跪倒在地。
他用手指去感受泪滴,心里感到奇怪。奇怪自己为何难过,为何哭泣。
此时,他整个身体,连同心灵都变软了。
唯独嘴还是硬的。
“这些又是什(抽噎),什么情况啊(擤鼻)......你给我的眼珠下泻药啦?”散野抬起头,朝少年投去幽怨的目光。
同时,他还感受到自己内心忽然多出一份怪异的感情。一份时隐时现、挥之不去的感情。
“这是曾经从你身上夺走的一样东西,亲情。现在归还于你了。”少年为他解答。
“亲情?或许是这么个叫法吧。”散野终于恢复正常,“虽然依旧回忆不起亲人的容貌、轮廓与声音,但确实多了份‘感情’出来。”
这下,忽然多了些不明不白的感情,自己恐怕还需要花更多时间去适应吧。他心里如此想到。
“有了更强大的力量和对亲情的感知,想必也能助你在重拾自我的前路上走得更加坚定吧。”少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其实,关于人生选择也好,解开身世之谜也罢。在此之前散野都并未深思过,也并不在乎。
他身上那些谜团,不少其他人比他自己还更在意。
他胸无大志,对真相对家庭对人生价值这些事也一概不感兴趣。
他抱着游戏人生的态度一直独自生存于世间。任何人都不能以“什么事是必须去做”的说辞去审问他的灵魂。
但,这套理念是可以在稍加装饰,稍作改编后摆放到他面前,让他去领会的。
像近日,他就终于深刻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便是一款游戏,即便它拥有再丰富不过的支线任务,但若不推主线,这游戏也永远通不了关。
不过其实对他来说,通不通关也无所谓吧。
主要的还是这主线任务它会永远存在,会永远止步不前,会永远在你打开任务表的一刻映入眼帘。
依旧是那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人生啊,就像游戏一样。
这游戏你要是不做主线任务,它会让你心里不舒服不说,还或多或少会影响部分支线的正常发展。
所以散野,最终还是决定了要去直面他那诡异的命运......
他振作好以后,重新站起,感叹道:“啊,简直焕然一新呀。”
少年接着开口:“你之前不是在睡着后看见过几次莫名其妙的幻境么?那多半是异能力使用过度造成。经过这次强化,近期应该不会再发生类似情况了。”
“呃,那些真的不是我过去遗失的记忆碎片么......算了,问你你也只会说‘可以是’。”散野自问自答道。
“嗯,可以这么想。”
“哎,你这人太无趣了,模仿了我的外貌却没模仿灵魂......所以能放我回去了么?”
“放?”少年用反问语气将这字复读了一遍,“这可不是什么用来囚禁你的牢笼。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出去。”
散野听完立刻闭起双目,扎下马步,嘴里不停念叨“出去,出去,出去,出去,出去”。
“你玩儿我......”
但见,他“呢”字还未问出口,一大群渡鸦就从天上飞下朝他脚后冲撞,使其下坠。
不过鸦群并没让他倒地,而是以绝对的数量优势将他整个推上天空,远离地面。
散野知道,自己就快要从这儿出去了。他上天的速度很快,脑子也不由得跟着高速运转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再见到这个十二三岁的自己会是什么时候,他甚至不确定还能不能见到他。
有些事儿,错过一次就再也没机会重新来过了。所以散野情急之下挑了个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朝少年喊道——
“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望着他,嘴巴轻张两下,就闭上了。说些什么,除了他自己,也没其他人知道。
“这口型我瞅着还挺眼熟啊......”散野小声叨念,不久后便飞出天外,成功脱离了这个世界。
......
回过神时,散野依旧站在原地。就在他的梦境里,一步也未动过。
渡鸦仍然与自己对视着,不过似乎能看出它已恢复神智。
“这条路将会走得非常辛苦。”它轻声开口。
“西天取经也不过九九八十一难而已。”散野傲慢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