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徐焱一行都在匈奴人的带领下,于一道道山壑中打转。
浚稽山正如拓跋力微所言,山高壑深。千回百转。徐焱一度怀疑那三个匈奴人定是有什么阴谋,才故意耗着食水和众人的耐心、精力,在一条条山路中拖时间。
可这三个匈奴人身上的尸毒,远比公子建要深。加之这三人近乡情更急,其中一人险些毒发攻心,幸得狸媪及时施治,才避免他生变活尸的下场,徐焱也就打消了对三人的怀疑。
不过这两天中,徐焱也没闲着。拓跋力微把那两条麻布上的鲜卑文,转作汉文写了下来。只是这些汉文读起来颇为艰涩怪异,与大汉的汉文总是有些差异。拓跋力微则庆幸自己只是勉强会转文,完全看不懂其意,也就不用被这邪力扰心。
徐焱好奇:“你难道就不想学学怎么使唤这邪祟,好让那温什兰叱努召邪自毙?”
拓跋力微想了想,笑着摇头:“若说不想用此物来惩处温什兰一族,让他们尝尝自己的手段,那是假话。狸麽敦说过,此物不过是一种力,是正是邪只看谁来用。但我见过此物的邪戾,更受过此物的苦,在我眼里邪就是邪,我只想堂堂正正打回去,亲手护持我珍视之人与物。把它交给中郎将这样的好人,固然好。可若能没有这东西,才是最好……”
徐焱听罢连连点头:“但愿,你不是为了吹捧我,讨我欢心才这么说。若你真作此想,在下实是钦佩!”
拓跋力微不再解释,只是笑而不语。
徐焱又把那汉话咒文,交给了狸媪检视,顺便问狸媪为何她的傩典祭文,和力羯部鬼祭的咒文,都是那种发音奇异的汉话。
狸媪说:“那是上古殷商巫语。”
徐焱一听,登时瞪大了眼睛:“殷商?可是百代前,汤王诛暴桀,所建的殷商?狸媪与那力羯鬼祭,说的竟都是我汉地古语?”
狸媪不屑道:“殷商一朝的大巫善通鬼神,虽如我等被称为蛮戎狄夷诸族的,族内也有巫祭珊蛮等人可通些许物灵,但终究不如殷商所通鬼神那般强大广盛,所以久而久之便都习用了殷商巫语。此恰如现在边地各族也要学汉地冶兵造甲,而汉地也要学边地畜养良驹,不过择优而取罢了。况且商因纣虐而亡,即便放在今日,以其所行也定是尔等汉地之敌,说什么胡汉之别的话……”
徐焱忙笑着致歉,让狸媪教他如何念这咒文。狸媪教了大半天,徐焱硬是练得舌麻口干,才勉强学会了震舌。待要颂念咒文时,狸媪又嘱咐他仔细想想,这些邪祟出来时定是图些祭祀,否则定然反噬。
徐焱想起力羯鬼祭召唤琼影公时,也是因面前有尸体,且最后自己也确实被反噬而亡,所以匆匆射中一只沙鼠,趁那沙鼠半死不活时,击缶吟起了咒文。
徐焱原本一来不好意思,二来又不娴熟,总担心自己唱不出力羯鬼祭那抑扬顿挫的音调。可缶声一响,体内的邪祟就又开始欢欣舞动,连带他也心神飘摇,在头晕目眩中吟唱出了近乎标准咒文。
有几个绿泽军要来看热闹,被徐焱一早嘱咐好的典沛赶走。而在他三次击缶后,颈后汗毛便根根乍起,影缶一阵摇动颤抖。长着四目七口的一小团琼影公,便在沙沙咯咯的低吼中,从影缶盖下钻出,吐着一根根状如蚯蚓的细舌爬到沙鼠身上。
濒死的沙鼠一阵疯狂吱叫,便被琼影公钻入口中。须臾间,那沙鼠便浑身渗出黏糊胶液,皮肤也长出一个个凸起的眼球和无牙小口。
被琼影公入体的沙鼠,目不转睛地盯着徐焱,狸媪悄声说:“让它做点什么,不然它应回享用了祭品便回去了……”
徐焱看了看四周,便指着背对他们值守的典沛说:“去,惊他一跳!”
沙鼠顿时挪着尚不利索的步子,朝典沛爬去。可它刚爬出山壁遮出的阴影外,就在地上吱吱嚎叫着打起了滚,似是异常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