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花筒

第四天，詹五一在课间，玩着自己的万花筒，一堆小脑袋围着他，发出快乐的尖叫声、笑声、叫好声。

两天后，一个礼拜天的下午，刘文格来萧家，找萧梦迪玩，拿来一个万花筒。

萧梦迪一看，刘文格手里的这个万花筒，和她在班里瞥见的詹五一的万花筒，差不多一模一样。

“梦迪，你看，我这个万花筒可好玩呢，我自己做的！”文格一甩两条长辫子，开心而又得意地把自己的万花筒伸到她面前。

“是詹五一教你做的吧？”梦迪笑着接过万花筒，仔细打量这个文格自己做的万花筒：一张写过字的废作业纸叠的六角形小纸牌，拉开两边，宛如一个张着小嘴的纸蜂窝；再用一张废作业纸卷成一个细长筒，从小嘴处插进纸蜂窝里。

“除了这个纸做的蜜蜂窝，是他教的，其他都是我自己做的！”

“哈，也红红绿绿的，也有小花、小星星，这个也蛮有意思！虽然，比白文格那个稍微差点，不过，也蛮好玩的！啊，手一摇，也会变呢！咦，这里面花花绿绿的小粒粒样的东西，是啥做的？”梦迪看着手里的万花筒，惊喜叫道。

“那是蜡笔屑！各种颜色的蜡笔屑，我用小刀子从每根蜡笔上一点点刮下来的！詹五一的蜡笔屑，还是我给他的呢！他没有蜡笔，每次图画课，他都是借我的用！”

“人家教你做万花筒了，你也不吃亏！文格，你教我叠蜂窝，我也要做个万花筒！我先去凉棚里拿两张废作业纸。”梦迪把万花筒还给文格，兴冲冲地就要出门。

“哎呀，那个蜂窝，太难叠了！我又忘了咋叠了？还得明天课间，再问问詹五一！”文格不好意思笑道。

没过多久，班里几乎每个老波佬的孩子们哈马斯有了自己的万花筒，旧作业本旧报纸、蜡笔屑做的照样能看到花花绿绿小花小星星的万花筒，詹五一发明的万花筒。

一年级下学期开学后不久，从萧家后面的临时教室搬到菜地边的子校那排房子不到一个月，詹家就从地窝子搬到了萧家后面一排灰白色平房的东头，原先的一年级临时教室。

詹家，就成了萧家的后邻。詹家凉棚就抵着萧家后窗，准确地说，是抵着萧家和薄家的后窗。

詹家一家，就占了两家房子的位置，詹家的凉棚自然也占了两家凉棚大小的地方。

萧梦迪闲得无聊时，在自家后窗前，踮着脚，从狭小的后窗，瞥过几眼詹家的凉棚。里面除了一个和自家差不多的土灶，还杂乱地堆着干红柳枝、干柳树枝、干胡杨枝，一个土块垒、稻草垫着的鸡窝，一个破搪瓷盆子，东一只西一只乱丢着、鼻子眼睛都看不清的几只破鞋子。

萧梦迪很少进詹家，倒是她的弟弟妹妹，常常钻进詹家，舍不得走，说詹家的东西，詹家的饭，可香，可好吃了！

为着弟弟妹妹一不留神就往詹家跑，妈妈没少训斥过他们，也没少在吃的方面操过心、下过功夫。

萧梦迪不明白，詹家，一个连队最穷的家，脏兮兮的家，到底有啥可香、可好吃的？！

要说饭香，连队自己生产的大米的确香，吃起来满口余香。

现今，连里人的口粮里尽管只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大米，可是，谁要回口里探亲，准会带上那雪白的香稻米，给口里人开开眼！他会带着神秘的笑，望着大嚼香米饭的家人。末了，他得意地望着满腹狐疑的家人，直拍胸脯“不信呀？可真是咱塔里木的特产呢！哪像南方的大米，又尖又瘦，嚼起来，没余味儿！呵呵，这米，是咱自己种出来的，是咱自己在沙窝子里没命干出来的！”

其实，从1972年起，阿克苏附近农场出产的香稻米，确切地说，是塔里木南岸兵团生产的香稻米，已经大量调往乌市。这种香稻米，粒大、圆润、饱满、光亮。煮出的饭，雪白香糯，还透着丝丝甜味儿，不要菜，也吃得下。阿克苏的香稻米，很快誉满全疆。

从前，上海人，特别是四川人回家探亲回来，大旅行袋里，除了几件口里城市买回的洋气新衣裤，就是大米、腌猪肉。虽千里迢迢，也不怕累。四川人有句笑话：三天不吃大米饭，腰杆子痛哟！

可是，这大米饭再香，詹家的米和连里其他家的米一样，还能香出别的啥滋味？萧梦迪想破脑瓜也想不明白，詹家的饭到底——咋个香法？！

詹家的饭可好吃了？她更想象不出来了。

妈妈在一家人的吃穿上，特别是吃上，简直是操碎心了。

妈妈自1964年进XJ以来，舒服的日子也过过。那是四次坐月子的时候。坐月子的时候，妈妈可以躺床上，吃大米白面，汤里见得到漂浮的油花，有红糖荷包蛋吃。可这样的好日子，毕竟太短暂了，更多的时候，是节衣缩食。

除了顾自己一家人，还得顾四川乡下的一家，每年都得给四川寄钱。幸亏爸爸湖北乡下的老家，几乎顿顿都是大米干饭，吃得饱饭，不困难，每年只春节时意思一下。五分钱一支的冰棍，妈妈从没给孩子们买过。

她总是这样哄娃娃们：冰棍有啥吃头？等到秋天，妈多给你们买些瓜果吃。

塔里木的金秋，甜瓜、西瓜一公斤只要两三分钱，马奶子葡萄一公斤一毛五，梨、苹果两毛一公斤。瓜果便宜，是因为每个连队都有自己的瓜地、果园，大多都是连里人自己吃，很少拉出去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