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卓娅的白脸,变成了红脸,还是被詹东花拉过去,成了郭小青队的一员。
于是,又重新要求一个人了。
最后,常常是在震天的欢笑声中,两队人马,东倒西歪人仰马翻。
偷西瓜,则是孩子们,特别是男孩子们,最喜欢的游戏。
孩子们在树下围坐一圈,头埋在两臂间,假装睡觉,有的还故意发出很响的呼噜声,扮演一个个滚瓜溜圆的西瓜。一个孩子眯眼盘腿坐在圆圈中间,演看瓜人。
看瓜人要唱:“叮叮当当,小虎子汪汪,喂,你是干啥的?”
一个孩子在圆圈外,演偷瓜贼。
偷瓜贼背着两手,在圈外绕圈,边走边唱:“叮叮当当,小虎子汪汪,我是过路的!”然后,冷不防蹑手蹑脚,在某个西瓜的头上弹个毛栗子后,拔腿就跑。
被弹毛栗子的西瓜,就跳起来去抓偷瓜人!
如果,抓住偷瓜贼,偷瓜贼就得继续当偷瓜贼。如果,偷瓜贼成功地钻进西瓜圈,被弹过毛栗子的西瓜,就是新的偷瓜贼!
特别调皮又跑得快的偷瓜贼,比如黑非洲阿姨家那个瘦猴麻杆,还有那个个子不高但人很聪明机灵的邓玖表弟邓宏,弹了大半圈的毛栗子,都没被抓到!常常是看瓜人、西瓜们、偷瓜贼混战在一起,地上躺倒一片,惊叫声欢笑声惊飞了老胡杨上的麻雀们。
一个黄昏,一个四川阿姨,就是邓宏的妈妈,也是邓玖的姨妈,和一个上海阿姨,也就是蚊子的妈妈,在菜地边上的沙枣林前吵架打架。
后来,邓宏妈妈拎着自己有一片黄湿的的蓝布短裤,边哭骂着,边往最大的那棵老胡杨方向跑去,“叽嘎,你他妈的太狠了!把老子的屎都打出来了!老子告指导员去!”
孩子们嘻嘻哈哈,屁颠屁颠地跟着她,朝老胡杨下的指导员家,跑去。
从此,连队的大人孩子嘴里多了一句狠话的口头禅:看老子不把你屎biang打出来!
田指导员家的那排房子,离这棵最大的老胡杨,不过二百米。这排房子,四间房住着两户人家,原本四间房四个门,其中两个门被泥巴糊住了。
西边的江宝家,有四个娃娃,在连队不算娃娃最多的家庭,听说江宝的爸爸去巴基斯坦修过公路,被爆破的飞石削掉了右手掌的三个手指头。田指导员家,就是把东边那间,离那棵大树不过一百多米,他家的窗户分两段,上端糊也着塑料纸,三分之一的下端是别人家少见的玻璃窗。不过,玻璃窗一般挂着洒满了黄绿色橘瓣图案的纱帘。
只可惜,这棵最大的老胡杨,在萧梦迪上四年级那年,听说要打一口新井,给伐掉了。后来,树不见了,新井也没见着。
马号边上那棵老胡杨是老五,也有两人合抱那么粗。
爸爸在马号上班的九年里,萧梦迪常去马号帮爸爸喂马。常常看到一匹匹卸下鞍鞯的枣红马,躺在老胡杨下的空地上,四脚朝天满地打滚,腾起阵阵呛人的白色烟尘!爸爸说,那是马在洗澡。
礼拜天,萧梦迪9岁起就端着全家人脏衣服的盆子,在马号边一条水渠的小木桥上,边洗衣边听那些洗衣妇女们家长里短。
7岁起,萧梦迪每天清晨,都会一手抓着一个没了耳朵的半旧墨绿色搪瓷大茶缸,一手拿着一张淡黄草纸印的奶票,奶票上印着一格一格的“半公斤”黑字,蹦蹦跳跳去马号打牛奶。
她总是最早的一个打奶人。只有挤奶时,黑白花奶牛才有资格走进马房里,被栓在毛驴木槽的甬道上。几乎每天,她都是第一个到的。有时,牛奶还没挤好,她就蹲在地上,看养奶牛的老病号叔叔,弓腰捏拉着奶牛鼓涨涨的一对大奶子,“呲呲”地,一股股白色乳箭连绵不断地射进一旁的铅桶。霞光里,她小心翼翼捧着满满一大缸子白花花的牛奶,挪回家。
11连最高的胡老杨,是东南角上库房里边的那棵,而且,它的树冠大小仅次于田指导员家门前那棵。
每每萧梦迪从10连三中、从场部中学放学回家时,远远地,就能望见它的亭亭华盖。
每年4月中旬到9月底,蓝天下,它是一把闪动着无数亮片的翠伞。
每年的10月底到4月初,阴灰的苍穹下,那精赤着身子的老树,褪尽了一身浓绿,无数条深褐色的虬枝在寒风里发抖。
每年9月底,它是一把金黄色巨伞;10月中旬,胡杨叶被霜染成金红,远望,就是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的火炬。
库房里边这棵老胡杨,俱乐部,两棵钻天杨间高挂的一块敲钟上工的铁片,子校的少先队试验田边8棵高耸入云的挺拔钻天杨,一直是萧梦迪心中11连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