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字一盆包谷面

“哈哈！嘎嘎嘎——”没想到，那屋里，竟传出几声憋不住的笑！男人，好像还有女人的笑声！

“死毛驴子王八蛋！你他妈的死绝了，躲在乌龟壳里不出来牵狗！”刘竹影气急了，边抡起面口袋抵挡狂吠凶恶的黑毛狗，边破口大骂：“操你妈！死毛驴子！你他妈的一家都死绝了？！不得好死的毛驴子畜生…”

她累得急得气得满脸大汗、两腿发软，抡起的面口袋在身前一米处不停划着弧线，勉强使黑狗无法近身。

很快，她的体力就不支，两条胳膊软得快像面条，咋办？！她骂了几声后，屋子里没声音了，可黑狗吐着血红的舌头，又要向她冲过来了！

她一眼扫见不远处有块大土坷拉，便一步跨过去，迅速蹲下身，将土块抓在手里。

就在这时，“嗖！”地一声，黑狗窜上来，“滋啦——”一声，一块巴掌大的蓝底白圆点棉袄的布片棉花，连着紫红肉，生生一起从她左臂撕下来了！血洞处，连白色骨头都看见了！

她的左臂立刻被血水浸红了一片！她忍着钻心巨痛，咬牙把土块砸向一旁津津有味吃她肉的畜牲！

“汪！汪汪——”黑狗脊梁上挨了下，疼得它后退了几步，准备再冲上来。

她顾不上血洞，顾不上锥心之痛，抓起包谷面袋子，边奋力抵挡，边歇斯底里地骂着：“死毛驴子，狗日的！等着，一会儿老子领工宣队来，看不踏平你的狗窝！”

立刻，一颗黑瘦的脑袋在柴堆后闪了一下，打了个响亮的口哨。黑毛狗不情愿地收起进攻姿势，摇着尾巴，朝来路跑回去了！

她脸色惨白，衣襟、裤子上血迹点点。她费力地反过右手，摸索一阵，从小梦迪头上解下花格子方巾。

小家伙哭累了，冻得青紫的小脸蛋，紧紧靠在背篼里，睫毛上还粘着泪珠子，一双大眼惊恐地瞪着。

刘竹影忍着剧痛，用方巾扎紧左臂，抱着那半袋包谷面，背着小梦迪，摇摇晃晃地，向前面那片更大的枯苇，寒风里呼啸起伏的茫茫苇海，挪去…

刘竹影一进连队，路口敲钟的钻天杨下，几个神色疲惫的男同志就围住了她。

“小四川，连队的人都上哪去了？”刘俊义焦急地问，他的左眼角有坨豆大的眼屎，从她手上接下面袋。

“都还在场部中学教室里挨冻受饿呢！你们咋回事？”

“咳，红二师的人根本没来三棵树，连塔里木河都没过！虚惊一场！嗨，白忙活一场，阿拉现在就想吃饱喝饱，倒头大睡一觉！只可惜，连里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乔金根飞溅着唾沫星子。

老远，家里就传出男人们“老K、皮旦！”的笑闹声！

她走近时，门上的锁，果然没了！

她脸色惨白，心头火起，“嗵！”地，一脚揣开门，沉着脸站在门槛上。

灶台上，兔子骨头、碗筷狼藉一片！

洗牌的老病号停了手，在圈外看牌的萧长元赶紧过来，嘿嘿笑道：“你，你跑哪去了？”

“老子也不管了！娃娃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她的火苗窜到喉咙口，放下背篼，抱出小梦迪，“嗵——”地，往地上一扔！

“哇——”小家伙在地上滚爬着，大哭起来。

萧长元的脸“腾”地红了，默默地从地上熟练地竖抱起女儿，轻拍着。

“哟，小四川，哪能搞的？看侬身上的血！”老病号突然惊叫道。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把扯掉臂上的方巾，血从肉窟窿涌出，方巾已浸透了！

大家，目瞪口呆。

萧长元把小梦迪塞到老病号手里，从门背后抓下一条半旧洗脸毛巾，按住她的手臂，固执地捆扎着，铁青着脸：“咋搞的？！”

她哭喊：“还不是蚕桑连羊圈那只该死的狗咬的！那家人看见狗咬人也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