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暗香浮动布谷啼
“啥教不教的呀,我也就是天生喜欢蹦蹦跳跳额!好啦,我先跳一遍吧!金色的太阳从东方升起,光芒万丈,东风万里鲜花开放,红旗像大海洋!…万岁,万岁毛主席!大家看清了没?哪些动作没看清,我到时候再跳几遍!”神采飞扬的林茜草端肩抖颈,“啪啪啪啪”,左右手同时开弓的清脆响指声中,下腰时两个耳环辫几乎碰到脚后跟,优美地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
顿时,人圈里炸锅了,除了叽嘎,演节目的姑娘少妇们把林茜草围了个水泄不通,光彩照人的林茜草旋舞在在圆圈里,或柔美或刚劲的舞姿,引得阵阵掌声、喝彩声。
那边的好些男同志们,也被吸引到女同志这边来。
“噼里啪啦!”、“啪啪啪!”俱乐部里,掌声、跺脚声,震耳欲聋。
人们起劲地跟林茜草学着,老病号的动作实在夸张,不时逗得围观者捧腹大笑。
“嘿嘿,不用下大田,还能看热闹,真真神仙的日子啊!”人圈外,詹老板背着双手,踢踏着破布鞋,发着感叹,眉开眼笑地对身边的何田田说,“黑非洲,看你老头子,跟林茜草、老病号一样,最积极,精神得像换了个人!”
黑非洲踮脚看一眼跟在林茜草身后兴致勃勃学舞蹈的白武德,低头看一眼怀里黄缎斗篷里的小儿子,小家伙虽然还不满十个月,但眨着明亮的大眼,那棱棱的小鼻子、白皙的小脸蛋已看得出完全继承了白武德的优点!
她不由抬眼痴痴地望着神采飞扬的白武德,心里美滋滋:张克豪没他白,简新国没他高,长脚没他帅,整个11连,没有哪个男人,比他更漂亮更潇洒了!而他偏偏突然看上我,成了阿拉老头子!
刘竹影也笑逐颜开,喃喃道:“唉,要是天天能这样,就好了!”
“天天这样,还不喝西北风去?!”不远处,站在圈外看热闹的张克豪冷笑。
“哟,地主崽子又蠢蠢欲动了?!”一脸精明的周薄毅回头,故作吃惊。
“周薄毅,你个两姓家奴!连毛主席周总理还说:出身不由己,道路自选择呢!你个地主假羔子又算老几?!”张克豪冷笑,“你为啥要叫周薄毅?你本家不是姓薄吗?不就是你过继给地主东家作干儿子,跟着地主姓周!
可都解放18年了,你的姓为啥还不改过来?!哼,连自己的本家姓都不敢改过来!哦,看来,是你自己根本舍不得和地主老财决裂!”
“张克豪,放你妈的狗臭屁!老子早就跟地主决裂了!你一家子表面上老老实实了,哪个晓得怀里是不是揣着变天账?!”周薄毅恼羞得捋起袖子,“至于老子姓啥?用不着你个地主崽子操心!老子,老子——”周薄毅一时,竟有点口吃了。
他一横心,脱口而出:“老子两个姓,咋啦?没半点劳什子关系!老子就不改过来!老子不是墙头草,老子做人有耳性,说话算话!你如今也不是啥子排长了,再打胡乱说,老子不客气了!”
“周薄毅,放你妈的狐臭屁!变你妈的天!老子这一家这辈子,共产主义是跟定了!你个龟儿子,少在老子眼皮前装腔作势丢人现眼!”张克豪冷笑两声,双手叉腰,“龟儿子想哪们?也不掂掂自己斤两!”
他俩越来越大的吵闹声,惊动了跳舞的人们,一时,俱乐部里静下来。圈里人,纷纷扭头看向他俩的方向。好些人的嘴角眉梢,是藏不住的憋笑。
“上个礼拜播完了包谷,昨天也播完了最后一个条田的棉花。农闲时间排排节目,也不算过分!算了,算了!”王眉娥捧着大肚皮,挤出人圈,一拽张克豪的袖子,笑道。
“可是,今年春天大田里的草,比去年多!”张克豪还是没好气。
“同志,大田里的草暂时多一点,有啥要紧?!磨刀不误砍柴工嘛!”抹了一把额头上大汗的刘俊义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头,笑道。
“刘副连长说的是!”王眉娥笑道。
“跟这种人生什么气!”王眉娥拖着爱人的胳膊走到一边,朝稍远处的叽嘎看了一眼,轻声道,“职工们反映张连长脾气火爆爱骂人,张连长下到二班跟班劳动三个月,火爆脾气就好多了!田指导员也当老好人,眼开眼闭的,这会子不晓得哪里躲清闲去了!傻蛋你一个小班长管那么多干啥?!唉,只是不晓得陈来娣咋看上周薄毅那种人的?”
“屎壳郎爱粪球,你以为叽嘎是啥好鸟?!”他火气未消。
“哈哈!不说这些了,走!”她朝热闹非凡的人圈看了眼,见没人注意,拽拽他的衣角,声音更低,“走,阿拉出去逛逛,去沙枣树林,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去!”
他俩一出俱乐部,看到刘竹影胳肢窝里夹着小板凳已穿过篮球场,弯上小公路了。
夜幕降临,俱乐部里仍是灯火通明,喧闹的声浪,划破了连队暮春的夜空。连队的人们觉得好开心,这日子红火得像过年!哪像从前,每每下班时,星星已挂在夜空了。好些青年累得脸、脚都不洗就往床上倒。以前,连队的夜,往往是宁静的。偶尔,那些早几年进疆、已有家室的,会有几声儿啼,或吵嘴打架弄出的声音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