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浦江春雨

“咦，聪妞，快看！江中间的那艘乳白色大轮船上的外国字母！”张克豪突然叫道，指着江面上一艘五六层高的大轮船，惊奇地，“看，外国轮船，好像是外国的轮船！”

“小毛头没见过簸箕大的天！大惊小怪！土老帽土白卡！外国轮船，有啥稀奇？解放后的黄浦江上，我早就见过外国轮船了！那些都是和阿拉国家友好平等贸易往来的外国轮船——”

“真的？！”

“那当然！美国在1949年11月，也就是新中国成立不久后，提议成立了巴黎统筹委员会，就是阿拉国家叫的巴统！巴统对新中国进行贸易封锁，想困死阿拉——”王眉娥气愤道。

“巴统？！我也知道！咱们连队高音喇叭里，每天傍晚的新闻和报纸摘要里，听到过好几次这个词！”他自豪插嘴。

“不过，那些外国字母，看不出是哪个国家的？我中专时学的是俄语，你中学时学的是英语，聪妞，你能看出那艘外国轮船是哪个国家的吗？我猜，绝对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就是不知道是朝鲜的，还是南斯拉夫，还是阿尔巴尼亚的？反正，我看那字母不是俄语！”

“谁说那艘轮船一定是社会主义国家的？那字母，也不是英语！”

“不是社会主义国家的？难不成，还是资本主义国家的？”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爱人。

“有啥好奇怪？！1949年底，毛主席访问苏联时，和苏联签订了《中苏友好同盟互助协定》，掀开了新中国对外经济交流实践的新篇章！

1952年，阿拉新中国就成立了中国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阿拉不只是和苏联、南斯拉夫、罗马尼亚这些社会主义国家做生意，阿拉还和瑞典、丹麦、瑞士、芬兰，和斯里兰卡、巴基斯坦、印尼、阿富汗那些资本主义国家做生意呢！

打破了美帝国主义西方列强对阿拉经济封锁，把西方围堵阿拉铁幕，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真的？我们真的还和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做生意？！”

“为啥不？！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资本主义发展三百多年了，人家好些发达的科技技术设备，阿拉为啥不通过贸易做生意，拿来为阿拉新中国的发展出力！只要人家能够平等待阿拉！就是鲁迅说的——拿来主义，去其槽粕取其精华！阿拉新中国的外贸原则，就是独立自主、平等互惠！”

“爱妞，你懂得真多啊！”他不由搂紧了爱人瘦弱的肩头。

她淡淡一笑：“谁叫我爸爸以前是在银行工作，是和钱、和经济打交道的，而我又是什么哈马斯想拎得清呀！侬勿晓得哇，1964年1月，那时，我还在上海呢，咱们国家就和法国就建交了！法国成为西方资本主义大国中，第一个和新中国正式建交的国家！”

“法国？这么早建交？！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哈哈，这个世界，真想不到啊！哈哈，前天还打成一团，今天就勾肩搭背了！”

“我爸讲过，国家与国家之间，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国家利益！咱们新中国，和一切平等善待我们的外国朋友做生意！侬还记得我五妹吗？”

“记得，不是送给你妈妈的一个去香港的小姐妹了吗？”

“嗯，记性不错！1957年春天，广州举办了第一届广交会，也就是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有19个国家的一千多外国商人来采购阿拉国家的产品呢！我五妹，就在那一年，被跟着丈夫来广州参加广交会的我妈旧时小姐妹小倩阿姨看中，带到香港的。当时，小倩阿姨逛完广交会后，又跟着她丈夫来上海看看！”

“想起你在小泥屋里讲的那个就来你妈，哦不咱妈的小倩阿姨了！唉，可惜，咱们不知道啥时候能见到你五妹？”

“会有见到我五妹那天的！”王眉娥眼里闪过一丝怅然。

不过，她很快比划了一个打枪的动作，“阿拉新中国从来就没有闭关锁国过！是美英帝国主义列强全面围堵封锁，逼得阿拉不得不主要倒向苏联、南斯拉夫之类社会主义国家进行贸易！逼得阿拉不得不主要靠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发展强自己的工业科技！其实，阿拉中华民族一向好客，只要客人是善良的，不是土匪强盗！就像电影《上甘岭》里唱的那样——朋友来了有好饭美酒，豺狼来了有菜刀猎枪！”

天边，传来了隐隐的雷声。霎时，不远处万国建筑上的旗帜、条幅，“哗啦啦”的声响，更大了。

张克豪侧身看了一眼那群洋楼，笑道：“眉眉，关于租界，我还想问最后一个问题。那群漂亮华丽的万国建筑，是不是说明，租界当时是比较繁荣的？如果是，那么，租界为啥会比较繁荣？”

“嗯，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我爸爸。那群万国建筑，的确是租界曾经繁荣的象征！”她将两臂交叉在胸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排苍灰色的庞然大物。

她郑重道：“爸爸讲，租界，不过是殖民地的别称。租界拥有的多项权利中，自然包括税收权。交通位置重要、基础设施好的租界，税收就很多。英美的上海公共租界、上海法租界，天津日租界、天津法租界等，都是靠税收而财源滚滚！

租界能繁荣，首先是占了地利，位置选得好，列强们的眼光很刁。英法通过鸦片战争敲开中国大门，一个重要目的是通商，要求清政府在税收上给优惠，在大宗商品的进出口方面能给专营权等便利。所以，列强在中国寻找租界的一大原则，就是必须交通方便。比如：位于长江入海口附近的上海，珠江口附近的广州、香港，海河口的天津卫，长江中游的汉口等。租界既然在交通要道附近，繁荣起来——自然就容易了！”

“嗯，聪妞，地理交通位置，肯定重要！”

“侬想想看，如果，英国把英租界设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会有啥结果？还建不建得起来呢？！对了，列强们能把阿拉眼前这群万国建筑，哈马斯建在茫茫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吗？！或者，能把它们建在方圆几百公里没人烟的大戈壁滩上吗？！”她笑问。

“哈哈，聪妞，侬真是——，啊呀，反正，我对侬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张克豪大笑，引得路人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