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爸爸微笑着，一迭声感谢着：“谢谢你们两口子！刚才我在客堂间沙发里坐着，听到谢阿姨在门口问你们，一听到XJ两个字，就开心得跳起来！我格儿子呀，我最不放心，十个孩子里，数伊离我最远。虽然，伊一家子去年春节才回家探亲看过我，可是，才一年，我又想得不得了了！”

“亚叔，不用谢，不客气！菜包，哦，蔡现金去年春节回连队时，也去阿拉屋里厢帮我带东西到连队了呢！您打开包裹看看，是不是驼绒？蔡现金讲，侬右膝盖关节炎蛮结棍额，伊花了钞票，托人从隔壁野麻湖农场民族营维族老乡那里买来额。侬收了格胶水封额牛皮纸包袱，阿拉就走，还要给另一个闸北战友屋里厢送东西呢！”

“不用看！那——”蔡爸爸大方笑道，把包裹递到谢阿姨手里。

“我还没见过驼绒呢，让我开开眼——”小脚老女人打开包袱，“哗啦哗啦”，几下撕开鼓鼓的牛皮纸包，开心笑道，“黄褐色，毛绒绒额！老爷，格是不是驼绒呀？”

“当然是呀——”蔡爸爸瞥了一眼，笑眯眯地，“都到阿拉家门口了，怎么也要请你们喝杯咖啡或茶水！不然，小包子到时候要埋怨我怠慢伊战友贵客了！小王同志，看来侬屋里厢也是上海额，我正想打听一下小包子，哦不，蔡现金的最新情况。保险耽误不了你们多长时间，到时候，我让屋里厢司机用小汽车送你们去闸北！——请”蔡爸爸做出了隆重的邀请手势。

“格么，谢谢亚叔，打扰亚叔了！不用汽车送，阿拉自噶走就好呀！”王眉娥微笑道，小两口只得跟着蔡爸爸，朝蔡家屋里厢走去。

两口子进了一楼有着六扇紫红落地明亮长窗的客堂间，被让在一张紫红八仙桌后的米黄色三人皮沙发里坐下，蔡爸爸自己在他们对面的一张紫红色金丝绒绷面的三人沙发里坐下。

进门时，王眉娥余光瞥过一眼屋里。窗前、钢琴边、墙角，散布着一盆盆青翠的、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只有窗台上那个细白闪亮的瓷钵里，立着的一丛一尺多高青绿细长条叶子，叶梢上萌出十来朵错落有致的黄蕊小白花，那风姿绰约的翠叶白花，她知道，那是水仙花。

这个二十多平的大屋里看来有暖气，一点也不冷，像温暖的春天，怪不得蔡爸爸的脚上是褐黄色双皮拖鞋。除了老保姆脚上是一双鞋头尖尖只有半个巴掌大的藏蓝色半旧布鞋，其他大人脚上不是漂亮的软缎绣花拖鞋，就是木屐。七八个孩子脚上，是五颜六色的小皮鞋、大皮鞋。

两组长沙发间的一架白色镂空绣花布罩下的黑亮钢琴前，几张高背紫红靠椅上也坐了人。他们进屋时，客堂间里就两三个大人。

没几分钟，二楼、三楼，就踢踢踏踏下来了不少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蔡家大大小小的十几口人，立马把宽敞的客堂间塞满了。

人虽多，整个大客堂间里，在蔡爸爸发话前，却鸦雀不闻，连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到十三四岁的大孩子，也不吵闹。

蔡爸爸微笑着，给两口子一一介绍了蔡现金的三个妈妈，和他的九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蔡家三男七女，蔡现金有两个弟弟，四个姐姐，三个妹妹。他的九个兄弟姐妹，比一般上海人家的孩子们穿得漂亮精神。个个不是洋气漂亮的细绒开司米毛线衫，就是富贵雅致的法兰绒天鹅绒外套。可能是快过年了，那三个成了家的兄妹也拉家带口地聚在一起。

最让王眉娥眼前一亮的，是蔡现金的亲妈。他亲妈，虽头发花白，但，白皙亮泽富态的脸上几乎看不到皱纹！个头矮，也其貌不扬，圆咕隆咚的腰身活像柏油桶一般，箍在墨绿天鹅丝绒旗袍里，但，眼里闪着凌厉之光，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菜包子亲妈，有五个孩子，菜包子上面四个姐姐。菜包子是蔡妈妈的老儿子，也是蔡爸爸的长子。

菜包子三妈，个子比他亲妈略高，估计四十岁出头，五官精致，一头如瀑乌亮大波浪卷发，看不到一根银丝，也最年青漂亮！但，她眉间有了一道明显竖纹，而且，是三个妈妈中皮肤最黑的。那件栗黄色的狐皮领裘皮短外套，衬得她的脸更黑了些。

听菜包子讲，伊三妈，当年就凭一出越剧里《碧玉簪》的李秀英一角，一举拿下了他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