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戏,而人生的大戏不到结局时,谁也料想不到,还会再发生什么。
但聂荣清楚的知道,自己这回是必定要走了。
因为如走马灯一般,他看到自己游荡于码头的童年,扛沙包的少年时代,和带着梁利生跟人抢地盘的青年时代,他看到自己结婚,风光得意,也看到他中年丧妻,扶棺悲戚,他看到自己敲响上市的钟声,志得意满,也看到自己跪在血肉模糊的大儿子面前,哭不出声,他的人生整个儿铺陈在他眼前,而这,才是回光返照。
而讽刺的是,上天一回回给他希望,又无情的浇灭希望。
又是一口鲜血喷涌,他还试图努力的,他摆手,喃喃的护工说,没事没事。
他还说:“快,快叫医生。”
他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接受,因为明明就要到了,他苟到了。
他还不知道那一天到底会发生什么,可是他假想了无数次,他也以为,自己的人生将在那一天之后重新铺开,他还为自己计划了很多福利方面的工作。
可他痛不欲生,哀求儿子拔了氧气的时候,他不死,他熬过来了。
但现在他好了,他浑身一点不痛,一点不痒,他一身轻松,他以为自己已经好了,但是他却开始吐血了,一口又一口,雪白的床单上大朵大朵,全是绽放的血。
聂荣不愿意接受,可也得接受,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果然,医生冲进来一看,立刻说:“快,给聂主席打电话,人不行了!”
又说:“立刻,准备开腔手术,找出血点。”
但医生正准备亲自来拆床,却被聂荣一把攥住了手腕。
他张嘴,血涌,可硬生生的吞下血,他却说:“不开腔,不手术。”
……
按理来说,直升机在夜间的降落是需要全方位的导航和引导的。
但是赵越直觉他的女神应该不需要,而是,跟他们一样,因为有过很多回的起飞和降落的经验,再加上默契战友的配合,能把事情最大限度的简单化。
也果然,聂家用的甚至只是移动雷达,引导信号还转了一手。
但被螺旋桨督卷起的漫天沙尘中,赵越双眸一眨不眨的望着,就看到直升机绕开周围的大树,疾速变幻方向,并轻盈的,照着信号灯,泊停到了十字线上。
这是会展中心的前广场,周围全是泊车位,有一圈人工喷圈围起来的空地,那就是直升机的泊机坪了,直升机停,螺旋桨也跟着停。
旋即聂家几个保镖赶上前去,一个远远在拍手。
而随着舱门开,陈柔把飞行墨镜把胸前一挂,接过那保镖的手跃了下来。
另有个中年人赶上前,问着什么,她讲着什么,未几,那中年人拿着文件离开了。
赵越要的东西就在直升机上,一个陪陈柔一起去的保镖正在招人来帮忙卸货。
他给在楼上等着的下属们打了个电话,喊他们下来搬东西,就径自走过去了。
经过韦德身边,听到他在报备飞行任务的结束,赵越愣了一下。
他的心也陡然跳了一下,因为是韦德做报备,就意味着,用的是他的飞行执照。
不过韦德虽然有照,但就看他的小肚子和早白的头发,他就已经飞不了了。
东西很沉的,需要当兵的小伙子们来搬才对,但赵越刚走过喷泉水池,就听到聂钊吩咐几个保镖说:“立刻卸货,但要记得,只能交给赵sir,不能是别的任何人。”
赵越止步在原地,有点惊讶,惊讶于,聂钊,一个连鞋子都要老人家跪在地上帮他穿的,高高在上的有钱人,他在小事上竟然能那么的心细如尘。
也确实,除了他,所有的货物,都不能让别人经手,开箱。
而且施工方吃住都在工地上,守着呢,但还是免不了被人做手脚。
他们每天不但要工作,还要反复的,不断的检查,就怕万一有人从中动手脚。
对了,陈柔穿的工装裤,长袖t恤,下飞机之后,聂钊才递她外套。
她的儿子,一个很可爱的小家伙,也正在问:“妈妈,机qiang在哪里呀?”
又说:“妈妈今天肥来的好快快呀。”
小家伙也是头一回见新款的直升机,而这直升机是六座的,体积更大,螺旋桨也更大,阿远从爸爸怀里探出去,两手一抓,把自己吊到了门子上。
但马上,陪陈柔去接货的hank和阿辉要出货,聂钊就又把他抱回来了。
这是前广场,在直升机的飞行灯和地面指示灯熄灭后,一整片就都是黯淡的。
宋援朝吃了一嘴,还有两眼睛的沙子,正在揩眼睛呢,抬头,看到了赵越。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拿湿巾继续擦眼睛。
赵越继续往前走,都已经走到聂钊身后了,刚想打招呼,就听他对秘书说:“一会儿你陪着一起上去,告诉赵sir,从现在开始,他需要的帮助会非常多,没必要再倒一手,有事直接给你打电话。”
他正说着呢,他太太笑着说:“说曹操曹操就到。”
聂钊平常都是一脸的不高兴,此刻也是,转过身来一看,好吧,更不高兴了。
赵越摘帽子,这回没有握手,而立正:“聂主席,聂太。”
聂钊点头,看了眼安秘书,安秘书笑着说:“来吧,先检查东西。”
是一个集装箱,而且特别沉,两个保镖才能把它提下来,但要运上楼,得要借助叉车,否则的话,据说是一整套的进口音响设备,磕坏可就麻烦了。
说话间赵越的手下们已经开着叉车来了,来接东西了。
聂钊也才问赵越:“工作开展的都还顺利吧?”
赵越说:“不算顺利,但肯定会如期完工的,这方面,我们可以做得到。”
聂钊笑着点头:“那就好。”
好尴尬的沉默啊,阿远要趁着飞机上还有保镖,被妈妈举起来,看看直升机里面是什么样子,陈柔举着儿子,让他看热闹呢,但突然,尴尬气氛连阿远都察觉了。
孩子回头,先说:“咦?”
又问:“你们为什么,为什么不讲话了呀。”
他爸和给他窃听器的叔叔面面相对,却不说话,为什么呢?
赵越首先找到话题,回看会展中心,他说:“真是一座宏伟的建筑。”
聂钊说:“是的,目前来讲,大概是世界第二或第三大,而它……”
双手抱臂,不禁一笑,他又说:“经历了许多了年,许许多多的商人,建筑师,政客,多方商讨,多方筹资,我母亲也曾参与其中,而它,就是为回归而建造的。”
赵越的心怦然一跳:“所以从立项到现在……”
聂钊再笑:“将近四十年。”
赵越他们最近出来做事,在跟各种人的对接中,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小阻挠和小麻烦,搞得他差点都要忘了,其实大部分的人,都在为了回归而努力。
而第一代开始努力的时候,他都没出生,他爹,也还光着屁股满街跑呢。
赵越今天必须对聂主席致以感谢,他知道聂氏一直在背后帮忙,可在他想象中,连鞋子都要人帮忙穿的聂钊就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好,是不需要亲自跑路的。
但今天,首富太太亲自帮他运快递,首富一路跟着跑,他必须要感谢。
不过赵越的感谢还没说出口来,聂老板的电话响了。
或者说,他爸的事情,终于传到聂钊这边来了。
然后肉眼可见的,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且很急促的,他对太太说了句什么。
安秘书也在听,但说:“应该问题不大吧?”
聂钊却说:“就现在,安排车,必须立刻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