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图枢纽的黑斑泛起油光时,柳寒霜正踩着黍浆朝李昭阳跑去。那些凝在河面的犁碑突然渗出黏稠液体,腥甜气息混着铁锈味涌进鼻腔,她看见最近的碑身上,“永镇八荒”的钟鼎文正被黍浆泡得肿胀,笔画间渗出的竟不是石粉,而是带着体温的淡金色血液——那是李昭阳昨夜刻碑时渗入的精血。
“小心!”青年的断指已按在黑斑中央,指腹的墨家血印突然裂开,露出下方蠕动的甲骨纹路。柳寒霜听见骨骼摩擦的“咯咯”声,看见李昭阳小臂的肌肉正顺着指纹方向撕裂,鲜血滴在黑斑上竟凝而不化,反而沿着甲骨纹路爬成锁链形状,每节锁链上都刻着《天工策》里的“制器咒”,字缝间渗着幽蓝荧光,像被封印千年的毒。
“这是……我父亲的笔迹。”李昭阳哑声开口,断指处的白骨已露出半截,“当年他用这锁链捆过叛逃的墨家弟子……”话未说完,黑斑突然爆发出吸力,柳寒霜看见他整个人被拽向枢纽,衣摆扫过黍浆时溅起火星——那些看似温润的黍浆,此刻竟裹着熵能的暗刺,触碰到皮肤便烫出焦痕。
她来不及细想,指尖已刺入自己右眼。色瞳裂变的剧痛像把刀劈开识海,七年前在父亲密室看见的画面涌来:墨家用青铜颅骨封存的古工坊,颅骨眼窝处刻着“藏器于身”的篆文。视网神经顺着黍浆钻入河底的刹那,柳寒霜听见颅骨开合的“咔嗒”声,指尖触到的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带着木纹的青铜榫卯——所谓“纳米农工坊”,原是墨家机关师用百年树心雕成的匣中世界。
“开!”
随着怒吼,青铜颅骨破水而出。柳寒霜在强光中看见,三百架陌刀从颅骨缝隙里“生长”出来,刀身刻着的不是活字,而是带倒刺的《汜胜之书》残句,刀锋舔过黍浆的瞬间,浆液竟化作紫色毒雾——那是当年墨家用来抵御蝗灾的“噬虫刃”,此刻却被熵能污染,刀刃上的毒纹正泛着诡异的红。
“崔文鸢!”她厉声呼唤,余光瞥见黍浆中浮起的素衣衣角。素衣女子的残魂正从黍米缝里凝形,手中的节气镰只剩半截,“芒种”铭文已黯淡,唯有“霜降”二字还闪着寒光。残魂挥镰的刹那,柳寒霜听见童年见过的霜打竹叶声,镰风扫过处,陌刀无人机竟在毒雾中扭曲,化作二十四尊着袆衣的女子——她们眉心点着花钿,掌心托着的不是黍珠,而是滴着黑血的反物质球体。
“武周秘典里的‘日月临空’术……”崔文鸢的残魂声音发颤,镰刃劈向最近的克隆体,“她们拿《兆人本业》残卷做了魂契!”柳寒霜看见克隆体指尖弹出青铜凤爪,爪心刻着“曌”字,抓向崔文鸢时,残魂的衣袖竟被扯下一片——那不是虚幻的灵体,而是用黍米颗粒拼成的“肉身”,每片衣料落地,都溅起带着记忆的光粒。
阿史那摩的星纹就是此刻浮出河面。那些曾沉入黍河的突厥星点突然聚成巨蟒,蟒身缠着的不是鳞片,而是青铜铸就的脐带,脐带上刻着的“战”“荒”二字,与李昭阳甲骨锁链上的“农”“穰”正好相冲。柳寒霜听见河图枢纽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看见青铜脐带缠住克隆体的瞬间,反物质黍珠轰然炸裂,化作千万片甲骨碎片——不是普通甲骨,是贞观年间封存的火铳铭文,每片上都刻着“灭神”二字,字缝里渗着未燃尽的火药。
“李昭阳!”她转身怒吼,却看见青年已被甲骨锁链缠成茧,断指还插在枢纽黑斑里,嘴角淌着的血竟凝作“工”“匠”二字。那些陌刀机关兽在火药爆炸中失控,刀锋竟转向犁碑群,带毒的《汜胜之书》活字划过敏感的碑身,每道划痕都让河图泛起涟漪,远处的“穰墙”开始崩塌,露出墙后藏着的——竟是七年前那场黍洞灾变的真相投影。
崔文鸢的残魂在爆炸中再次碎裂。柳寒霜看见她最后挥镰的方向,不是克隆体,而是李昭阳身上的甲骨锁链——镰刃上的“霜降”铭文切入锁链缝隙,竟带出半片泛黄的纸页,那是《天工策》里记载的“解咒篇”,纸页边缘还留着李昭阳父亲当年的批注:以血祭器,需留三分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