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基因库地下五层的恒温实验室里，李昭阳盯着全息屏上突然扭曲的世系表。这个用AI推演的李氏王朝族谱本是平面图谱，此刻却如活物般卷成DNA双螺旋结构，每个节点上的头像都变成克隆体的脸——那些与他 identical的青年正排列在螺旋阶梯上，身着不同朝代的官服，右手握着断指，指缝间漏出的麦种落在虚拟土壤里，瞬间长成插着武周旗帜的麦田。"第79代克隆体启动农耕程序。"机械音响起的同时，最近的克隆体突然跪下，用断指在地面刻出井田制的纹路，鲜血渗入虚拟土层，麦苗竟呈现出青铜鼎的纹样。
柳寒霜的神农尺重重砸在操作台上。这把仿造新石器时代的农具此刻正在震动，木质手柄上的虫蛀纹路渗出荧光绿的液体，那是提取自河姆渡遗址稻种的古基因溶液。"他们在篡改作物记忆。"她的指尖划过神农尺末端的二维码，调出的不是基因序列，而是《汜胜之书》的蚕丝抄本扫描件，"这些克隆体用断指当犁，播的根本不是麦种，是武周王朝的意识形态代码。"当她将神农尺刺入DNA螺旋核心时，抄本上的蚕丝突然活化，如活物般缠向全息屏，遇冷凝结的量子流体后迅速膨胀，将整个实验室包裹成巨型蚕茧，透过半透明的茧壁，能看见外面的克隆体们正集体叩首，仿佛在朝拜某种虚无的权威。
武则天的全息投影就是在这时降下的。实验室穹顶的星空模拟系统突然扭曲，化作龙门石窟卢舍那大佛的面容，而后逐渐转变成武周皇帝的朝服像。凤冠上的东珠爆裂成三百颗微型太阳，每颗太阳内部都在循环播放玄武门之变的片段，但画面中的兵刃被替换成转基因麦穗，李世民的脸也被李昭阳的克隆体面容覆盖。"这是基因编辑的历史重演。"崔文鸢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这位量子生物学专家的虚拟形象突然出现在蚕茧外，由纳米傀儡虫组成的身躯正编织着一幅巨型画卷，"看《山河社稷图》的黄河水道。"
李昭阳瞳孔骤缩。画卷上的黄河竟呈现出神经突触的形态，支流脉络与柳寒霜的脊椎MRI影像完全重合。崔文鸢抬手挥动画笔，纳米虫群随之改变排列，黄河突然决堤，冲出的不是水流而是二进制代码，每个代码都对应着武周时期的农业政策文件。"柳博士的脊椎里植入过古代农书的基因片段，"崔文鸢的指尖点向画卷上的洛阳城，那里正在生长出由《齐民要术》文字构成的麦田，"现在这些代码被提取出来，成了克隆体们的行为准则。"
李昭阳感觉手中的量子耒耜突然发烫。这把融合了良渚玉犁与现代基因编辑技术的农具正在变形，耜头分裂成商代妇好钺的形状，刃口浮现出甲骨文"农"字的演化脉络。当他挥钺斩向蚕茧时，破口处喷出的不是蚕丝，而是遮天蔽日的蝗虫群，每只虫翼上都刻着《农政全书》的灭蝗图谱，复眼则反射出墨家机关兽的设计图。"是记忆移植！"柳寒霜在蚕茧内惊呼，神农尺的荧光液突然变成红色，"这些蝗虫携带的不是病毒，是历代王朝的统治逻辑，正在向克隆体的基因里写入服从程序。"
武则天像的袖中突然抖出一卷竹简。李昭阳认出那是《兆人本业》的残卷，武周时期颁布的农书此刻正化作数据流，注入克隆体的后颈。最近的克隆体抬起头，眼中闪过金色纹路，开口时竟发出雌雄莫辨的声音："农，天下之本也。"那是武则天的训诫，却从李昭阳的声带里发出，诡异的违和感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崔文鸢的纳米虫群突然组成防御矩阵，在蝗虫群中开辟出一条通道，"它们在构建基因王朝，每个克隆体都是王朝的细胞，而你..."她的声音被虫群的嗡鸣淹没，"是细胞核里的帝王基因。"
神农尺的蚕丝突然收紧，将柳寒霜拉向蚕茧中心。那里悬浮着颗篮球大小的球体，表面布满武周时期的宝相花纹，核心处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团由麦种组成的基因云。"这是用你的干细胞培养的王朝胚胎。"她咬着牙将神农尺刺入球体，古基因溶液与基因云接触的瞬间，所有克隆体同时抱头惨叫，虚拟麦田里的武周旗帜开始枯萎，露出底下隐藏的原始稻穗图案，"他们想让历史退化成单一作物的基因 monoculture，而我们要做的，是保护文明的遗传多样性。"
李昭阳挥动妇好钺，刃口切开蝗虫群的瞬间，他看见每只蝗虫体内都封装着不同朝代的农业税册，从汉代的"三十税一"到唐代的"租庸调制"，正随着虫翼的振动释放微电波，试图操控克隆体的行为。当第一只蝗虫被斩落时，它携带的税册化作灰烬，对应的克隆体突然恢复清明，眼中的金色纹路退去，露出李昭阳原本的瞳孔颜色。"崔博士！切断基因云的王朝链接！"他大喊着劈开蚕茧的另一处裂口，阳光透过缝隙照在基因云上，竟让某些区域浮现出河姆渡黑陶的稻穗刻纹。
崔文鸢的纳米虫群终于完成画卷。《山河社稷图》在实验室中央展开，黄河水道重新变回正常的地理轮廓，洛阳城的位置生长出杂交水稻的植株，每片叶子上都闪烁着现代基因编辑的荧光标记。当柳寒霜将神农尺的古基因溶液注入画卷时，所有克隆体的断指同时愈合，他们手中的麦种变成了混有野生稻基因的种子，落在虚拟土壤里，长出的不再是武周旗帜，而是五彩缤纷的杂粮作物。
武则天像在此时崩解成数据流。最后一颗东珠坠落时，李昭阳接住了里面封存的记忆碎片——那是武周时期某位农官的日记，记载着试图改良麦种却被朝廷禁止的往事。"原来他们害怕的不是作物改良，是思想的多样性。"他低声说，妇好钺的刃口逐渐恢复成量子耒耜的形状，耜头里卡着半片蝗虫翅膀，上面的《农政全书》文字正在褪去，露出底下用碳十四测定过的原始刻痕。
实验室的警报声突然停止。全息屏上的DNA螺旋缓缓展开，重新变成正常的世系表，只是每个节点都多了道麦穗状的标记。柳寒霜擦去神农尺上的血迹，发现木质手柄上的虫蛀纹路竟组成了"杂"字的甲骨文写法。崔文鸢的纳米虫群聚成蝴蝶形态，停在她肩头，翅膀上闪烁着"生物多样性"的英文缩写——尽管用户要求不用英文，但此刻的科学符号，反而成了打破王朝轮回的关键密码。
李昭阳望向实验室窗外，真正的麦田在阳光下随风起伏。他知道，这场由基因编辑引发的历史闹剧终将被埋葬，但那些试图用单一意识形态控制文明演进的企图，就像蝗虫群般永远不会绝迹。手中的量子耒耜微微发热，他突然想起神农尺里的古基因溶液，或许真正的文明传承，从来不是克隆与复制，而是像野生稻种般，在岁月的河流里不断杂交、变异，最终长成遮天蔽日的希望之树。
当第一颗改良后的麦种落地时，实验室的AI突然播报："检测到古代农书基因与现代生物技术产生协同效应。"李昭阳笑了笑，将耒耜插入虚拟土壤。这一次，长出的不是旗帜，而是株开着白色稻花的植物，花蕊里藏着枚青铜卦签，上面刻着："麦祭终章，文明未央。"或许在某个平行时空，武周王朝的农官们正借着这株跨时空的作物，看见千百年后依然蓬勃的农业文明，而那，才是真正的历史不可被克隆的本质——永远向着未知生长，永远保持多元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