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地脉的震颤从脚底漫上来时,李昭阳手中的万象犁正劈开第三道断壁。这柄传承自周王室的青铜犁铧在暮色中泛着冷光,犁身上铸刻的二十四节气纹路突然全部亮起,春分的燕子纹与秋分的稻谷纹首尾相接,在石粉飞溅中犁开三尺厚的夯土墙。墙后露出半座残破的稷神庙祭坛,九根蟠龙柱只剩三根矗立,柱身上的青铜鳞片正渗出暗红汁液,像极了被抽干精血的鱼鳞。
“将军,地脉在逆走!”程务挺的日晷藤蔓缠上祭坛中央的青铜鼎时,整个人猛地一颤。他腰间悬挂的七节日晷链突然崩断两节,藤蔓尖端刺入鼎身的瞬间,鼎内沉积千年的香灰竟化作麦苗嫩芽,却在触及空气的刹那枯萎成灰。更诡异的是,日晷藤蔓表面浮现出《周礼·考工记》的字迹,墨色中夹杂着血丝,每个笔画都像活物般扭曲蠕动,“往年九鼎共鸣是地气升腾,今日却是农魂倒灌——女帝的青铜稷门在吞吃地脉精魄!”
柳寒霜的九转锁已经缠上坠落的青铜耒耜。这柄传说中神农氏用过的农具此刻正从祭坛顶部跌落,耒耜刃口的“亲耕”铭文突然化作数百条青铜蚯蚓,在锁链触及的瞬间集体腾空,衔着卷泛黄的《月令》伪本钻入地面裂缝。她手腕翻转间,寒铁锻造的锁链在月光下划出十二道银弧,每个链环上都刻着防止地脉逆流的禹王锁龙井符文,“伪本上的芒种祭典日期被篡改过!难怪今春籍田礼后,关中良田寸草不生。”
上官婉儿的龟甲在掌心发烫。这方传自太卜署的千年龟甲,背面还留着武丁时期的灼痕,此刻正随着地脉震动发出蜂鸣。她咬破食指,血珠刚滴在龟甲空白处,灼痕竟自动连成星图,北天极的紫微垣旁,天田星官的三颗小星正在向坎位偏移,“坎为水,对应北郊籍田坛!”她的指尖在龟甲上飞快点画,血线顺着星图纹路渗入,龟甲突然发出钟鸣,“噬农枢在籍田坛下方,是当年修建青铜稷门时埋下的地脉机关!”
李昭阳的万象犁突然被反震力掀飞。他望着祭坛中央裂开的地缝,深处泛着青铜特有的冷光,裂缝边缘生长出无数细小的青铜齿轮,每齿都刻着半拉麦穗符文,“二十年前随先帝祭天,曾见女帝在稷门内供奉青铜神农像,当时便觉得神像眼瞳太过灵动,原来……”话未说完,地缝中喷出腥甜的土气,远处农田里的麦苗齐刷刷倒伏,叶尖渗出的竟不是汁液,而是细密的青铜粉末。
程务挺的日晷藤蔓突然全部枯萎。他盯着手中只剩主干的植物,发现藤蔓内部竟嵌着半片青铜甲骨,上面刻着与《周礼》相悖的祭文:“‘以农魂为基,铸万年帝业’——这是武周代商时的禁术!当年姜子牙斩将封神,就是为了封禁这种吞噬农脉的邪法。”他抬头望向骊山方向,九座山峰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仿佛被某种青铜屏障笼罩,“女帝要借青铜稷门,将整个关中地脉炼成永动的农耕法器!”
柳寒霜的九转锁突然传来刺骨寒意。她看见锁链上的禹王符文正在逐个崩解,每条崩解的符文都化作蝴蝶形状,朝着祭坛裂缝飞去。耒耜刃口的青铜蚯蚓此刻已在地面织成网格,每个网格中心都浮现出农民的虚影,他们弯腰耕作的姿势定格在空中,瞳孔里倒映着青铜稷门的轮廓,“这些是被抽走农魂的匠人!当年修建稷门时,所有参与的工匠都被做成了地脉活桩。”
上官婉儿的龟甲突然炸裂。她看着手中的碎片,发现每片都映出不同的场景:咸阳原上的秦陵铜车正在苏醒,铜马拉动的车辇上载着青铜谷穗;函谷关的镇关巨鼎出现裂纹,溢出的地气被无形的门扉吸收;最令她心惊的,是洛阳太初宫的地下密室里,武则天正亲手将一枚刻着“永徽”年号的青铜印玺按进祭坛,印玺四周环绕着十二具农夫骨架,每具骨架的脊椎都与地脉锁链相连。
“必须毁掉噬农枢!”李昭阳握紧万象犁,犁铧上的节气纹路已暗淡大半,唯有立春的东风纹还在勉强发光,“程先生,用日晷链锁住地脉逆流;柳姑娘,九转锁缠住耒耜铭文;上官姑娘,以星图指引方位——我来劈开青铜稷门的根基!”他的盔甲在震动中发出闷响,肩甲上的麦穗纹章突然渗出血珠,那是当年随太宗皇帝亲耕时留下的印记。
程务挺将断裂的日晷链抛向祭坛。七节链条分别缠住七根蟠龙柱,链条末端的日晷指针突然指向正北,在地面投出巨大的晷影,晷影边缘浮现出《汜胜之书》的耕织图,每道犁痕都在对抗地脉的青铜化。柳寒霜的九转锁再次缠上耒耜,这次她注入了自己的本命精血,锁链在接触青铜蚯蚓的瞬间发出爆响,十二道银弧化作十二只寒鸦,啄向蚯蚓口中的《月令》伪本。
上官婉儿跪在破碎的龟甲前。她取出太卜署秘传的牛骨刻刀,在自己小臂上刻下新的星图,鲜血滴落在地,竟汇成一条细小的河流,流向祭坛裂缝。河流经过之处,青铜齿轮纷纷崩解,露出底下刻着的“永徽五年”字样——那是青铜稷门动工的年份。她望着李昭阳的背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感业寺见过的场景:年轻的武媚娘跪在佛前,掌心同样握着刻有农耕符文的青铜印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