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西博物院“晋国霸业”展厅的恒温展柜中,一串晶莹璀璨的玉器在柔和灯光下泛着温润光泽。这组由六件玉璜与数百颗玛瑙珠、料珠联缀而成的饰品,全长近1.3米,从颈部垂至腹部,仿佛一条凝固的星河,将3000年前西周贵族的雍容华贵与礼制文明,化作可触可感的历史印记。它就是山西博物院的镇馆之宝——六璜联珠串饰,一件承载着华夏玉文化精髓与晋国兴衰密码的国宝级文物。
一、玉魂归处:晋侯夫人墓中的神秘传说
(一)曲沃北赵的惊世发现
1992年秋,山西曲沃县北赵村的农田里,考古队员在清理晋侯墓地31号墓时,一道流光突然划破黄土——墓主胸部位置,一组由玉璜、玛瑙珠、料珠组成的串饰在阳光下闪烁,其排列之规整、工艺之精湛,令在场者惊叹。经测量,这组串饰由6件玉璜、300余颗玛瑙珠和料珠组成,最大玉璜长16厘米,最小仅4厘米,自上而下依次排列,形成一条华丽的玉链。
墓中出土的青铜铭文显示,墓主是晋献侯夫人。这位身份显赫的贵族女性,为何将如此精美的玉器随葬?考古学家推测,这组串饰不仅是装饰品,更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在西周宗法制度下,玉璜的数量与形制直接对应墓主的等级,六璜联珠串饰的出现,印证了晋献侯夫人在晋国贵族中的崇高地位。
(二)传说中的“玉魂”故事
在曲沃当地,关于这组串饰流传着“玉魂归晋”的传说。相传周武王灭商后,将象征天命的玉璜赏赐给晋国始祖唐叔虞,以镇抚夏墟。唐叔虞临终前,将玉璜埋入地下,嘱托后人“玉在晋在”。千百年后,晋献侯夫人将这组玉璜串饰带入墓葬,寓意晋国基业与玉魂同在。尽管这只是民间传说,但玉璜在西周礼制中的重要地位,确实与“以玉载礼”的传统一脉相承。
另一个传说与玉璜的龙纹有关。当地老人讲述,每当雷雨交加时,串饰上的龙纹会泛起微光,仿佛真龙在云端翱翔。现代科技检测发现,玉璜表面残留的朱砂颜料在特定湿度下会发生光学反应,这或许就是传说中“龙纹显灵”的科学解释。
(三)跨越时空的“玉缘”
这组串饰的发现,揭开了晋国早期历史的神秘面纱。晋献侯夫人墓所在的北赵晋侯墓地,是西周时期保存最完整的诸侯公墓区之一。自1992年起,考古人员在此发掘出9组19座晋侯及夫人墓葬,出土文物上万件,其中玉器占比超过60%。六璜联珠串饰的出土,不仅为研究西周玉器工艺提供了实物标本,更让我们得以窥见晋国贵族的生活风貌与精神世界。
二、雕琢之美:西周玉器的巅峰之作
(一)材质与工艺的完美融合
六璜联珠串饰采用和田玉、玛瑙、费昂斯(古玻璃)等多种材质,其中玉璜均为透闪石软玉,质地温润细腻,局部有黄褐色沁斑,展现了西周玉器“以玉比德”的审美追求。玛瑙珠呈橙红色,半透明状,表面经抛光处理,光泽柔和;费昂斯珠为浅蓝色,质地轻盈,是目前已知最早的国产玻璃制品之一,印证了西周时期中西文化交流的痕迹。
制作工艺上,玉璜采用“对剖玉璧”技法,即先将玉料切割成璧形,雕刻纹饰后一分为二,形成对称的两件璜。这种工艺不仅节省玉料,更体现了西周工匠对玉器形制的精准把控。例如,串饰中第5、6件玉璜可严丝合缝地拼接成完整玉璧,印证了《周礼》中“半璧为璜”的记载。
(二)纹饰与形制的礼制密码
六件玉璜自上而下依次雕刻龙纹、凤鸟纹、人龙合纹等纹饰,线条流畅,造型灵动。其中,第一件玉璜为透雕龙纹,龙首高昂,龙身蜿蜒,龙眼采用“臣字眼”技法,棱角分明,是典型的西周早期风格;第二件玉璜饰双凤纹,凤鸟回首,尾羽飘逸,体现了西周玉器“纹随形动”的艺术特征。
串饰的排列方式亦暗藏玄机:玉璜之间以玛瑙珠和料珠间隔,形成“璜-珠-璜”的节奏,佩戴时每一步都能发出清脆的声响,起到“节步”的作用。这种设计既符合西周贵族“行则有节”的礼仪规范,又赋予玉器以音乐之美,堪称实用与审美的完美结合。
(三)色彩与结构的视觉盛宴
整组串饰以青白色玉璜为主体,搭配橙红玛瑙与浅蓝料珠,形成鲜明的色彩对比。玉璜的素面与玛瑙的纹理、料珠的光泽相互映衬,营造出层次丰富的视觉效果。当串饰悬挂时,玉璜自然下垂,玛瑙珠与料珠随人体摆动,如星河流动,美不胜收。
这种色彩搭配并非偶然。西周时期,青白色象征纯洁与尊贵,玛瑙代表吉祥,蓝色料珠则可能寓意“天圆地方”的宇宙观。三者的结合,不仅体现了西周贵族对美的追求,更蕴含着深刻的哲学思想。
三、考古解码:六璜联珠背后的历史密码
(一)墓葬形制的文化坐标
晋献侯夫人墓为“甲”字形竖穴土坑墓,墓室长5.2米、宽4.2米,虽经盗扰,仍出土青铜器、玉器、车马器等文物4000余件。墓葬形制与随葬品组合显示,其等级仅次于晋侯墓,印证了《礼记》中“诸侯夫人”的丧葬规格。六璜联珠串饰出土于墓主胸部,上端过颈,下端至腹部以下,这种佩戴方式与西周“组玉佩”的礼制相符,即通过玉璜数量与排列彰显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