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受惊了。”张逸风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末将献丑,此箭名为‘衔杏报春’,愿陛下……岁岁长安。”
慕容卿璃看着屏风上的箭矢,忽然轻笑出声。她起身走下台阶,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伸手拔下箭簇上的杏花,别在张逸风发间:“好个‘衔杏报春’,赏你黄金百两,再陪朕饮三杯。”
“末将谢陛下赏赐。”张逸风抬头时,杏花落在他眉间,衬得那双锐利的眼睛柔波流转。艾尔迦见状轻笑,指尖弹出一串欢快的音符;苏念辞低头饮下杯中酒,耳尖却红得要滴血;楚墨尘隐在暗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短刃——那是方才他准备出手时捏皱的暗器。
宴至半酣,殿外忽然飘起细雪。慕容卿璃站在檐下赏雪,忽觉肩头一沉,却是艾尔迦替她披上了波斯毛毯,指尖还握着一块蜜渍椰枣:“陛下尝尝,这是臣让人用长安的蜂蜜改制的,甜而不腻。”
“倒像是你这人。”她咬下一口椰枣,甜香混着奶香在舌尖散开,忽然瞥见苏念辞在梅树下踱步,手中握着半卷诗稿,“念辞,这般好景致,可有所感?”
“自然。”苏念辞转身,雪花落在他睫毛上,抬手吟诵道:“‘春雪落琼枝,朱墙映艳姿。君王不须叹,自有凤来仪。’”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臣以为,最妙的‘凤来仪’,正在眼前。”
慕容卿璃正要答话,却听见身后传来弓弦轻响。张逸风不知何时取了她的雕花弓,正对着空中飘落的雪花瞄准。楚墨尘忽然从她袖中抽出袖箭,递到她手中:“陛下,可要试试?”
“好!”她接过袖箭,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忽然想起昨夜他在密室替她包扎伤口的模样。弓弦拉开,袖箭与张逸风的箭矢同时离弦,竟在半空相撞,溅起一片雪雾。
“平局。”张逸风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陛下可要再比一场?”
“比就比。”慕容卿璃轻笑,却在抬手时被艾尔迦握住手腕,他用只有四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雪天路滑,陛下若要比箭,臣愿做赌注——谁输了,便罚今晚陪陛下看星子。”
“伽蓝倒是会占便宜。”她抬眸看他,却发现苏念辞和楚墨尘的目光早已落在她身上,四人眼中俱是藏不住的情意。细雪落在他们发间,恍惚间竟像是撒了一把碎钻,将这寒意料峭的春日,缀成了她生平见过最璀璨的夜。
“罢了,”她忽然将袖箭塞进张逸风手中,转而握住艾尔迦的琵琶,“今日不赌箭,只赌这曲胡旋舞——若朕跳得好,你们便陪朕去太液池看雪;若跳得不好……”
“没有不好。”楚墨尘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在臣眼中,陛下做什么都是好的。”
慕容卿璃看着眼前四人,忽然笑出声来。乐声再起时,她踩着节拍旋身,鹅黄裙裾扫过青砖上的积雪,发间东珠随动作轻颤,映着四人眼中的火光,竟比殿内的烛火还要炽热。
这一曲终了,不知是谁先伸出手,四人的指尖在她腰间相触。慕容卿璃忽然伸手握住张逸风的手,覆上苏念辞的手背,勾住艾尔迦的指尖,最后将楚墨尘的手掌按在自己心口:“往后无论晴雨风雪,你们可愿与朕一同走过?”
“臣等,唯陛下之命是从。”四人异口同声,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将这春日的残雪,暖成了绕指柔肠。
雪停时,太液池的冰面映着星光。慕容卿璃坐在亭中,看着张逸风在冰上舞剑,苏念辞在一旁研墨,艾尔迦拨弄着冻住的琴弦,楚墨尘则静静地替她添着炭盆。她忽然想起西域传说中的永恒之星,原来不是单指某颗星辰,而是众星汇聚,方能照亮长夜。
“陛下在想什么?”艾尔迦的声音打断思绪,他将暖炉往她身边推了推,“可是觉得冷?”
“不冷。”她看着四人,眼中泛起笑意,“朕在想,所谓太平盛世,大抵就是如今这般——有良人在侧,有河山可守,纵有风雪,亦暖如春。”
张逸风的剑穗扫过冰面,划出一道银光;苏念辞的狼毫在宣纸上落下“永夜长明”四字;艾尔迦终于弹响了冻住的琴弦;楚墨尘则往她杯中添了温热的葡萄酒。四人的动作各异,却又那样和谐,如同她掌心中的四根琴弦,终是奏出了这世间最动人的乐章。
是夜,太液池的冰面上,四人的影子与她的身影交叠在一起,被月光拉得老长。慕容卿璃忽然明白,她所求的,从来不是孤家寡人的江山,而是这四人眼中的璀璨星河,是与他们并肩而立的万里山河。
雪又落了,却再冻不住这满庭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