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鴷:[要睡也就是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地睡,我们进房车的时候都不知道里面睡着几个人,一被叫醒就要赶着去下一个地点了。]
红鴷:[我当然想过为什么点我的那么少,观众似乎都对我没兴趣,演出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台下在看我的目光是最稀少的。]
红鴷:[我想可能是我和绿蜥年龄大,我俩今年都要二十一了。绿蜥是六月二十八的生日。]
红鴷:[我们平时没在一起过过生日,但是有时如果和演出日期刚好重合了,就会让观众为我们庆祝一下。]
红鴷:[豚鹿是十一月十七,海蜇是十二月二十六,黑雀是十二月五号,鲸鲨是四月五。]
红鴷:[可是秋葵才是最大的啊,他生日是五月二十二,他今年要二十二岁了。]
红鴷:[所以那……和年龄当然无关了。那只是我给自己寻的一个“那也没办法”的借口。]
红鴷:[……]
红鴷:[秋葵其实根本接不了那么多人,就是不睡觉了也接不下,我感觉点我和绿蜥的人加起来还没有想点秋葵的人的十分之一多吧。]
红鴷:[然后是鲸鲨,再然后是豚鹿,往下黑雀、海蜇、野兔三个人差不多。蛇穴每个月把我们八个的私人演出时长会打成表格,我这里一直能看到。]
红鴷:[其实想点黑雀的人有的月还会超过鲸鲨,但他一直接得很少,他觉得没信心让观众满意。]
红鴷:[豚鹿那边是……他自己太在乎私人演出了。蛇穴一直在向观众推荐他,真的去找他的人却没有那么多,越是这样他越在乎。观众对他评价其实都很好,但他招不到新观众,点他的一直是已经习惯了他,没有换人的想法的老观众。]
红鴷:[他钻研很久了,可就是没有好的变化。前年他还向秋葵请教过,可他发现他们各自的观众不一样,他学来完全适用不了。]
红鴷:[有时候看他太受每个月的那张表格的影响,他一看到自己的时长排序上不去,就会在平时的表演里状态紧绷很多,我也只能在旁边看着,不能劝他什么。]
(门口一个工作人员问了红鴷一句话。)
红鴷:[……什么,意思来着。]
红鴷:[就听懂了一个词。]
红鴷:[最后一个词啥意思来着……]
红鴷:[以前每回都有翻译跟着,这回蛇穴抠着那点钱没请,这怎么办。]
(工作人员又问了一遍,红鴷正动了几下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植择流在他身后回答了。)
(植择流用左手手背擦了一下下巴上的水珠朝这边走过来,无名指上有枚戒指,他站到红鴷左边,感觉人有点站不稳的样子。他又跟工作人员说了几句,工作人员离开了。)
红鴷:[他晕机了。吃了晕车药然后还是有点不舒服,那个药劲太大了。]
红鴷:[他一般不去外地就是因为晕机严重。他就晕飞机。]
红鴷:你是学语言专业的吗?
(红鴷侧脸仰头看着植择流。)
红鴷:[像母语者说的一样。好厉害。]
植择流:……
(植择流看着他。)
植择流:你觉得我证件颜色为啥跟你不一样。
红鴷:……
红鴷:为什么?
植择流:[他们反应这么迟钝我就放心了。]
(植择流把证件从包里取出来,给他看封面。)
红鴷:……
(红鴷看了两秒,又抬头看向他。)
植择流:……
植择流:[好吧。]
植择流:动物认识吧。
红鴷:……
(红鴷看着蓝色的封面。)
(又看向植择流。)
植择流:……
(植择流没办法地笑了一下,把证件收起来了。)
红鴷:[那到底是不是啊?]
(都上车了。红鴷和植择流坐在车尾的两个分开的座位。)
(红鴷朝左转过头看着植择流。)
红鴷:所以是不是?
(植择流看着前方,没看他。)
植择流:你觉得我母语是啥。
红鴷:你母语不是——
.
红鴷:噢!
(红鴷这声让车前面四个人全看过来了。)
红鴷:……没事没事,对不起。
(那几个人转回去了。)
植择流:[我是不是把他们搞得太单纯了。]
植择流:[就现在这样哪敢放着他们跟外人单独在一起,被骗到哪去了。]
植择流:[还是要我跟着,我没办法放心。]
红鴷:[对噢。那就是他的语言啊。]
红鴷:[我才意识到这个事情。]
植择流:[他也不好奇刚才那个地勤问了什么吗。]
(植择流沉了口气。)
植择流:[问他成年了没。我都说了成年了,那个人还问我我是他监护人吗。]
植择流:[我说是。然后那个人说看好他。]
植择流:[……完全没有意义的对话。]
(植择流朝右转过脸看着红鴷,红鴷也看向他了。)
植择流:你问下他们等会儿吃饭吗。
(植择流小声说。)
(红鴷认真听完,立刻问了前面的人。)
(得到的回答是吃。)
植择流:那我不去了,把我放房子。
(植择流小声跟红鴷说完,红鴷又转述给那个人。)
——:你不去吃啥?
(那个人转过身看着植择流。)
植择流:我去超市。
(植择流前面那个人也转过来了。)
——:那我们怎么办?
(最前面两个人也注意着这边的对话。)
红鴷:[植择流不去没人点餐了。]
植择流:你们不行吗?
——:不行!
(红鴷前面那个人极力反对。)
植择流:……好吧。
红鴷:[一车没一个能说话的。]
红鴷:[植择流不是跟他们说不了话,他是觉得烦,他不喜欢跟自己没兴趣的人说话。]
红鴷:[这里有好几种流通语言,植择流会说其中的三种。那四个人会的种类其实比他多,学习时间也都很长久,但到了外面不敢开口了。]
红鴷:[因为我经常跟着制造厂跑来跑去,我知道很多人都害怕说母语以外的语言。]
红鴷:[这样看来会说还是比会写更重要吧?]
红鴷:你说普通话适应吗?
(红鴷看着植择流小声问道。)
(植择流看着他。)
植择流:我都在梨水多少年了你问这个。
红鴷:那你刚来梨水的时候适应吗?
植择流:……
(植择流面色不变地吸了一口气停在那里了,看着红鴷。)
植择流:[他都问的什么问题。]
植择流:我在蕨心一句普通话都不说吗?
红鴷:……
红鴷:[对哦。秋葵说过他全家人都纯种的。]
红鴷:那你孩子会说外文吗?
植择流:……
(植择流看着他没说话,眨了下眼,把头转过去。)
(红鴷也把头转回去。)
红鴷:[嗯……他不想理我了。]
.
〈餐厅〉
(六人坐在室外的一张长方桌,用餐区域之外是个院子,有很多高大的植物。)
(桌子的短边各坐了一个人,长边一边坐两个。)
(都在动刀叉,只有植择流背靠着椅背坐着,面前盘子还是干净的。)
(红鴷用叉子把米饭送进嘴里,一边慢慢嚼着,一面往左转过头看向植择流。)
红鴷:[他那个晕车药的劲儿还是没下去。]
(红鴷咽下去。)
红鴷:你不吃吗?
植择流:不爱吃这些。
(植择流说话声音有些虚弱地飘着。)
红鴷:这个饭还可以。
.
红鴷:[我也吃习惯了。有米饭就行,总比端上来一大块儿没味儿的羊排强。]
植择流:难吃死了。
——:能吃一口算一口,他们请的就别挑了。
(植择流对面一个人一边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中一边说。就是刚才在车上红鴷前面的那个人。)
(红鴷继续吃了。)
红鴷:[这边吃饭有当地的合作商给安排,每回都是给订的什么餐厅就吃什么。]
植择流:你们能快点儿我想回去躺着。
(植择流脸色很差了。)
(红鴷对面的人边嚼边笑了一下。就是刚才车上植择流前面的那个人。)
——:你没看我们都快把自己噎死了,就是给你赶时间呢。
(植择流没说什么了,意识到自己不该那么说。)
(餐桌左边的那个人用纸擦了下嘴,看着植择流有些疑惑地开口了。)
——:哎庆流,我一直搞不清你到底是不是你们负责人。
植择流:是。
——:那请不请翻译这种……不归你管?
植择流:嗯。
(餐桌右边那个人边吃边问,他盘子里剩下的饭最多。)
——:你们家里是都叫你小名吗?
植择流:是。
——:那……你孩子多大了?
(剩下三个人都笑了。)
红鴷:[毫无关联的“那”。]
(植择流没笑,就正常回答他。)
植择流:今年……
(植择流后面没声了,一直在想。)
红鴷:[两千年的今年十二啊,他不知道自己孩子多大。]
(红鴷没吱声。他知道这时候不能插嘴。)
(四人都等着他回答。)
植择流:他是……
(还是有些晕机的缘故,植择流现在脑子动不了。)
(红鴷看向植择流。)
红鴷:是不是两千年的?
(红鴷小声试着说。)
(植择流朝右转过头看向红鴷,立刻说。)
植择流:不是,九——
(植择流停下了。)
植择流:……
植择流:啊两千年的。
(植择流转回头,给其他人说。)
(因为植择流这样,那四个人也不好再问什么了。)
.
〈房子〉
(红鴷已经把灰色的外套脱了,里面是件白色长袖。他在看餐桌上的一株花,旁边有个人在料理台洗手,还有个人正在打开塑料袋,里面有水果。)
(透明花瓶里的水已经黄了,红鴷把花瓶拿起来,看着里面的脏水。)
.
(不知道是什么花,是浅粉色的,一圈苞片包着里面的花球,呈半开放,花瓣上都有一些白色的绒毛。)
(红鴷把花瓶拿到洗手台,把里面的水倒了,打开水龙头冲了一下玻璃瓶,又洗了一下花杆,给瓶子里接进一半水,把花杆放了回去。)
(浅绿的花杆斜倒在清水里,玻璃也是清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