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摇捏着胡椒的尾巴尖蘸墨汁,在宣纸上画第三道抬头纹时,铜镜里已然映出个蜡黄脸少年。
她往束胸布里塞了把炒黄豆,疼得倒抽冷气:"你管这叫江湖易容术?"
"喵嗷!"胡椒甩着墨汁斑斑的尾巴蹦上窗台,"东街张屠户的黄豆还是我赊的——别扯那布带了,再勒要出人命了!"
五更天的梆子声里,御史府后门溜出个佝偻身影。
苏轻摇踩着晨露穿过七弯八绕的巷子,在永宁王府西角门被拦下时,特意将算盘珠拨得噼啪响:"劳驾,应征账房。"
门房打着哈欠打量她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衫,忽然嗤笑:"知道王府算盘什么木料吗?
紫檀镶金珠的!"竹杖戳向她腰间豁口的黄杨木算盘,"就这破玩意儿......"
"咔嗒。"
苏轻摇指尖翻飞,十二档算珠瞬间归零:"紫檀算盘算的是王府明账。"她忽然凑近门房耳畔,"但厨房每日克扣三斤羊肉的暗账——"尾音被个嗝冲散,她瞥见对方头顶冒出的气泡:【这穷酸居然看出采买账有问题?】
"咳咳,我是说暗账该用铁算盘。"她揉着被束胸勒疼的肋骨后退半步,青石板上突然投下道颀长阴影。
"吵什么?"
玄色织金蟒纹袍角扫过门槛,沈不羁握着卷泛黄账簿跨出角门。
晨光将他眉间朱砂痣映得愈发鲜红,偏生薄唇抿成道冷线:"王府重地,容不得......"
"嗝!"
苏轻摇慌忙捂住嘴,却见对方头顶炸开串气泡:【哪来的小鹌鹑眼睛圆溜溜的,脸上褶子比王账房还多!
哎她算盘裂了道缝哎......】
"容不得衣衫不整之人。"沈不羁负手转身,玉佩穗子却缠住了门环。
他绷着脸扯了三下没扯开,耳尖渐渐漫上绯色。
苏轻摇憋笑憋得腹痛,摸出荷包里的磁石往铁门环上一贴。
玉佩"叮"地挣脱束缚,她顺势躬身:"小的苏二,见过郡王。"
沈不疾不徐地转着玉扳指,忽然将账簿拍在她怀里:"半盏茶时间,核完上月胭脂水粉账。"鎏金护甲漫不经心点着某处,"若错一处......"
"郡王护甲沾了朱砂。"苏轻摇突然指着账册某页,"这处八两六钱的银朱粉开销,实则是用赭石调的吧?"她鼻尖微动,"您袖口还沾着赭石粉末呢。"
更漏滴答声中,沈不羁突然倾身逼近。
苏轻摇后颈撞上门柱的瞬间,听见他喉间滚出声轻笑:"眼力不错。"温热呼吸拂过她涂满姜汁的假皱纹,"就是脂粉味......"
"阿嚏!"
穿云裂石的喷嚏惊飞檐下雀鸟,苏轻摇揉着通红鼻尖后退两步。
回廊尽头突然传来环佩叮当,鹅黄襦裙少女拎着药杵冲过来:"哥!
听说你要招女账房?"
沈青梧的杏眼在苏轻摇身上剜了个来回,药杵"咚"地杵进青砖缝:"王府账房须通晓九章算术,你——"她突然拽过苏轻摇的算盘,"百鸡问题怎么解?"
"雉兔同笼三十五,足数九十四......"
"停!"沈青梧揪断算盘上摇摇欲坠的珠子,"直接说解法!"
苏轻摇望着滚落脚边的木珠,突然想起父亲被带走那夜,算盘珠散落一地的脆响。
她弯腰捡珠时轻声道:"置兔于地,双足作揖,余下皆雉足。"
沈青梧的药杵僵在半空。
"或者......"苏轻摇突然朝沈不羁眨眨眼,"请郡王学声鸡叫?"
沈不羁的玉扳指"咔"地裂了道缝,沈青梧却噗嗤笑出声。
少女甩着金丝璎珞背过身去:"勉强算你过关。"药杵尖却悄悄勾走了苏轻摇袖口沾的赭石粉。
日头西斜时,苏轻摇抱着新领的账房钥匙穿过九曲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