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刻的兴裕村码头还浸在青灰色的晨雾里,海浪拍打着腐朽的木栈道,将咸涩的水汽混着鱼腥气送进人的鼻腔。
白樱雪踩着被露水打湿的石板路,鞋尖碾碎了几簇贴地生长的紫菜,深紫汁液在石面上洇出斑驳痕迹。五十米长的"永昌号"静静泊在三号泊位,船体刷着褪色的朱红漆,船头雕刻的镇海神龟双目已被海盐侵蚀得模糊,唯有龟甲上的八卦纹路还隐约可见。
三两个赤膊的船员正用浸过桐油的麻绳擦拭甲板,木盆里的海水泼在船板上,顺着木纹流向排水孔时,惊起了几只缩在缆绳堆里的寄居蟹。
焦海穿着靛蓝色对襟衫,袖口卷到肘弯,正蹲在船头和老船工讨价还价,看见白樱雪过来,忙不迭用草编草帽拍了拍裤腿上的木屑:"咱这船虽旧,龙骨却是十年前新换的铁梨木,比那些花哨的画舫结实多喽。"
晨钟从村东头传来,惊起一群贴着海面低飞的银鸥。白樱雪扶着船舷上的铜制护栏,看着码头渐渐被抛在身后。晨光穿透雾霭,在海面铺出一条碎金般的光路,远处渔村的剪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水墨画里洇开的墨痕。
船只驶入外海时,晨雾已被海风驱散。白樱雪倚在船尾的桅杆旁,看着深碧色的海水在船侧翻卷出雪白的浪花,偶尔有银蓝色的飞鱼群掠过水面,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弧。
船长站在舵轮旁,用竹筒喝着热茶,看她盯着海面出神,笑着喊道:"第一次坐船吧?这海啊,白天是温柔的渔家女,夜里就成了会吃人的母夜叉。"
午后三时,海面突然起了变化。原本平整如缎的海水开始泛起细密的波纹,像是被谁在远处撒了把碎银。白樱雪注意到船头的海鸥突然集体拔高,在云层下方盘旋哀鸣。更深的蓝色从海底翻涌上来,海水变得像凝固的琉璃。
偶尔有巨大的黑影在水下掠过,鱼尾拍击水面时激起的浪花足有两人高——那是成年座头鲸在迁徙,巨大的背鳍划破水面的瞬间,能看见上面附着的藤壶在阳光下闪烁。
"起风了!"了望手的铜锣声惊碎了海面的静谧。东南风卷着碎浪拍打船身,桅杆上的三角旗猎猎作响,船身开始有规律地左右摇晃。
白樱雪抓紧护栏,看着水手们冲上甲板收帆,忽然听见右前方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抬眼只见一道足有三米高的浪墙正推着白沫向船只压来,浪尖上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却带着毁灭的气息。
铅灰色的云层已压到桅杆顶端,海天交界处裂开数道紫色闪电,将翻涌的浪尖染成诡异的青紫色。
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甲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船只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像是一片在狂风中飘零的树叶,随时都可能被大海吞没。汹涌的海浪不断地席卷而来,浪头足有两人多高,狠狠地拍打着船舷,溅起数丈高的水花。船身剧烈地摇晃,船上的物品东倒西歪,船员们在甲板上艰难地行走,脸上满是紧张与焦虑。
一个巨浪猛地扑来,直接将船头淹没,冰冷的海水灌进了船舱。船员们惊呼着,手忙脚乱,海水还是不断地涌进来。船身倾斜得越来越厉害,仿佛随时都会翻覆。白樱雪紧紧抓住船舷,指甲都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心跳急剧加速,恐惧在心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