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位头戴方巾、蓄着三缕长髯的汉人长者踱步而出。他拱手一礼,笑纹在眼角堆叠:“老朽是此间掌柜。不知二位要卖什么药,可否让我看下。”
竖爷递上药盒。掌柜先是摩挲盒面纹路,继而启盖取出一丸,置于掌心细细端详。但见他时而凑近轻嗅,时而迎光察看,眼中渐露惊异之色。最后点了点头,将药丸重新放回盒中,盖好盒盖。
“二位与郭神医是何渊源?”掌柜突然发问。
三恒茫然:“郭神医?我们不……”
“郭神医是在下故交,”竖爷心下了然,连忙接过话头,“此药本是他所赠。若非我舅甥二人行商折本,急需回乡盘缠,断不会将此灵药出让。”
掌柜捋须颔首:“此药老朽买了,二位开价便是。”
竖爷察言观色,心知此药珍贵,却难估价值,便道:“神医之药,掌柜最是识货,还是您来定价。”
“一百两纹银如何?”
三恒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竖爷虽也心惊不已,不过他想掌柜开口就给出这么高的价,只怕这药的价值远超过他的想象,他强作镇定,还起了价:“掌柜的,我们不想随身带那么重的银子,你给我们二十两金子吧。”
掌柜明显一怔,随即抚掌笑道:“行!就依客官。”话毕转身入内,片刻捧出两块黄澄澄的金锭边递向竖爷边叮嘱道:“日后若还有郭神医的良药,务必再来惠顾。”
“一定!一定!”竖爷收好金锭,拉着三恒匆匆告辞。
出了药铺,三恒一把拽住竖爷的衣袖,两眼放光地压低声音道:“竖爷!那个山洞里的隐士肯定就是郭神医!早知他的药这么金贵,咱们就该把古丽恰花都采来换药!”
竖爷望着巷口熙攘的人群,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他轻轻拍了拍三恒的肩膀,却没有作答。
囊中丰盈的二人底气十足,在城中寻了家上等客栈休整。翌日拂晓,吃过早饭后便结账离店,策马出了交河城,向乌垒方向疾驰而去。
要去乌垒,须先至焉耆。出了交河城向西南行去,眼前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两人纵马飞驰,马蹄踏过之处,惊起草丛中栖息的云雀。远处的烽燧如巨人般矗立,成了他们最好的路标。三个时辰后,草原尽头突兀地横亘着一座荒山,寸草不生的山体在烈日下泛着惨白的光。
“过了此山便是危须与焉耆地界,我们在此稍作休整。”竖爷勒住缰绳转头对三恒说道。马儿随即喷着响鼻停下脚步。
他们寻了一处树荫,下了马,吃了些干粮,喝过水,便靠在树上闭目小憩。不一会儿,一阵清脆的驼铃声传来,惊醒了睡梦中的竖爷。他循声望去,只见一支商队正从山道上缓缓走来。这支商队规模颇大,竖爷粗略估算,约有四十多匹骆驼、上百号人。他想起滑闲曾说过,中大型商队通常选择车师这条道,因为比孔雀河谷那条路好走。如今亲眼见到如此规模的商队在山道上行进,想来这条路确实不难走。想到这里,他叫醒仍在熟睡的三恒。两人收拾好行囊,翻身上马,继续前行。
顺着山坡上清晰可辨的小路,两人很快翻过了一座矮山。前方,连绵的群山之间,一条宽阔的沟谷如蜿蜒的长蛇,向深山之中延伸而去。
“这条山沟应该就是通往焉耆的路了。”竖爷指着前方的沟谷,回头对三恒说道。
“那咱们走吧,竖爷!”三恒兴奋地回应。
这是一条漫长而荒凉的沟谷,谷中不见一丝绿意,也寻不到一点水迹。除了竖爷二人一骑和偶尔路过的商队,整条山谷再无其他活物。两人策马前行,在沟谷中疾驰赶路。一个多时辰后,天色渐暗,一弯新月悄然升起,悬于东方天际。前方两侧的山坡在月光映照下,泛着粼粼银光,宛如千万盏明灯同时点亮。三恒瞪大了眼睛,兴奋地喊道:“竖爷,快看前面的山坡!银光闪闪的,是不是银山啊?”
“傻小子,这怎么可能是银山?”竖爷望着远处的银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条道上商队往来不绝,若真是银山,早被挖得连渣都不剩了。”
“那…那这些亮闪闪的是啥啊?”三恒的声音顿时蔫了下来。
竖爷眯起眼睛又瞧了瞧:“可能是些会反光的矿石。这西域大地啊…”他顿了顿,马鞭轻轻拍打着手心,“稀奇古怪的东西真多。”
竖爷和三恒一路行来,目光始终流连于沟谷两侧那奇异而瑰丽的山坡。银辉流转间,不觉月已中天,夜色愈深。一阵微凉的夜风拂过,竖爷蓦然回神,将视线从那片银光中抽离。他仰首望了望星月交辉的夜空,转头看向仍沉醉在迷离银光中的三恒。
“三恒,马乏了,需要休息。”竖爷轻扯缰绳,“我们在此休息一晚,明早再赶路。”
马蹄声止,二人翻身下马。他们在谷边寻了处平坦之地,草草用了些干粮,便倚着包裹和衣而卧。夜风轻吟,远处山坡上的银光忽明忽暗,恍若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