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夏夜闷热难当,蝉鸣声透过纱窗传入书房。江逾明盯着桌上摇曳的烛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对面的沈知远正在整理一叠奏折,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沈先生。"江逾明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学生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知远抬起头,摘下眼镜擦了擦:"你我之间,但说无妨。"
"历朝历代,统治模式各不相同。"江逾明斟酌着词句,"汉唐是皇帝与世家共治,宋明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而如今大清..."他顿了顿,"是皇上与八旗、士绅共治天下。"
沈知远的手停在半空,眉头微皱:"你想说什么?"
"变法诏令中,裁撤闲散衙门、废除旗人特权、允许百姓上书...这些都在损害八旗和士绅的利益。"江逾明直视沈知远,"我担心会引发"清君侧"。"
"啪!"沈知远猛地拍案而起,茶杯震翻,茶水在奏折上洇开一片暗色。
"荒谬!"他脸色铁青,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变法图强乃国家大计,那些因循守旧之辈若敢阻挠,便是乱臣贼子!"
江逾明没有退缩。作为穿越者,他清楚知道再过不久慈禧就会发动政变,六君子将血洒菜市口。眼前的沈知远,在原本的历史中也是被斩首的维新志士之一。
"沈先生,即便天下大乱,您也要坚持变法吗?"江逾明轻声问道。
沈知远深吸一口气,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中的紫禁城:"逾明,你可知道谭嗣同先生昨日对我说什么?"他转过身,眼中燃烧着炽热的光芒,""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
他走回桌前,手指按在湿透的奏折上:"变法,不成功,就成仁。"
江逾明胸口发闷。他敬佩这种视死如归的精神,但更清楚无谓的牺牲改变不了什么。正要再劝,房门突然被推开,萧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好一个"不成功,就成仁"。"萧野大步走入,身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沈知远,你这书呆子什么时候也学会耍狠了?"
沈知远勉强笑了笑:"萧兄何时到的京城?"
"刚到。"萧野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听说老佛爷从颐和园回宫了,特意来看看你这颗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
江逾明注意到萧野腰间配着一把西洋左轮手枪,这在平日极为罕见。萧野顺着他的目光,拍了拍枪柄:"洋人的玩意儿,有时候比功夫管用。"
"萧师父。"江逾明突然问道,"若老佛爷真要杀沈先生,您当如何?"
房间一时寂静。萧野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击椅子扶手:"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他送出京城。"说着,他看向江逾明,"还有你,小子。别看你只是明劲,那天生神力加上我教的功夫,真打起来不弱于化劲。"
江逾明心头一跳——萧野似乎察觉到他体内石桥带来的异常力量,但并未点破。
沈知远摇头苦笑:"你们啊...事情还没到那一步。皇上昨日刚在懋勤殿召见我们,变法正如火如荼..."
"懋勤殿?"萧野挑眉,"那不是没开成吗?老佛爷没同意。"
沈知远脸色变了:"你怎会知道?这是今早才..."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门开处,一个穿着新式学生装的青年慌张闯入:"沈先生!不好了!刚接到消息,太后连夜回宫,软禁了皇上!"
烛火剧烈摇晃,映得三人脸色阴晴不定。
"具体怎么回事?"沈知远强作镇定地问道。
青年学生喘着气:"据说太后得到密报,说皇上要借日本人之力围困颐和园...兵部的袁大人突然变卦,荣禄的甘军已经控制了京城各处要道!"
江逾明与萧野交换了一个眼神——历史正在按照他所知的轨迹发展,甚至更快。
沈知远迅速从书柜暗格中取出一卷地图铺在桌上:"逾明,你看。"他指向紫禁城西侧的嬴台,"皇上极可能被囚在此处。袁世凯背信弃义,谭嗣同先生已去找大刀王五商议营救之策。"
江逾明看着地图上精细标注的巡逻路线和哨卡,心中一沉。在原本的历史中,戊戌政变后光绪被囚嬴台,维新派尝试营救但均告失败。
"这些是什么?"萧野指着桌上散落的文件问道。
沈知远快速整理着文件:"是这些日子的变法诏令副本。"他抽出几份,"开放言路,允许百姓上书;裁撤詹事府等六个闲散衙门;设立农工商总局,鼓励民办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