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又是雨。
萧断鸿站在铁剑门的大门前,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坑。他抬头望着门楣上那道深深的刀痕,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第七家了。"他低声自语,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铁剑门内,血腥味混合着雨水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每一具都被一刀封喉,伤口细如发丝,却深可见骨。鲜血被雨水冲刷,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
"萧大人。"一个捕快小跑过来,递上一块油布包裹的物件,"在铁雄门主房里找到的。"
萧断鸿接过,掀开油布一角——是一截断臂,切口平整得如同镜面。断臂手掌中还紧握着一柄断剑,剑身上刻着"铁剑"二字。
"铁雄人呢?"
"回大人,还吊着一口气,大夫说...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萧断鸿点点头,大步走向内院。雨越下越大,他的黑色官服早已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瘦却结实的身形。三十出头的年纪,眉目如刀削般锋利,左颊上一道细长的疤痕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内室中,铁剑门门主铁雄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如纸。他的右臂齐肩而断,伤口被白布层层包裹,却仍不断渗出血来。床边站着几位大夫,俱是摇头叹息。
"铁门主。"萧断鸿站在床前,声音低沉,"我是神捕司萧断鸿。"
铁雄的眼皮颤了颤,艰难地睁开。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才发出微弱的声音:"雨...厌...刀..."
萧断鸿俯身靠近:"雨厌刀是谁?为何要灭你满门?"
铁雄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恐惧,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只是让伤口涌出更多鲜血。"他...回来了...血债...血偿..."
"谁回来了?什么血债?"萧断鸿追问。
铁雄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死死抓住萧断鸿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二十年前...血雨门...报应..."话音未落,他的手突然松开,眼中的光芒迅速暗淡下去。
"铁门主!铁门主!"萧断鸿连唤数声,却只得到一片死寂。
屋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墙上用鲜血写就的两个大字——"雨厌"。
"又是这两个字。"萧断鸿直起身,眉头紧锁。过去三个月,江湖上已有七家名门被灭门,每一处凶案现场都留下了这两个血字。而所有案件,都发生在这样的暴雨之夜。
"大人,您看这个。"一个捕快从门外匆匆进来,递上一张被雨水打湿的纸条,"在院墙外发现的。"
萧断鸿接过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明晚子时,醉仙楼,关于雨厌刀的消息。——听风楼」
"听风楼?"萧断鸿冷哼一声,"江湖草莽。"
但眼下线索寥寥,任何可能的信息都值得一试。他将纸条捏在掌心,转身走向雨中。
次日傍晚,萧断鸿换了一身便装,独自来到醉仙楼。这是一家位于城中最繁华地段的酒楼,三层高的建筑雕梁画栋,灯火通明。他选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酒,静静等待。
子时将至,酒楼里的客人渐渐散去。萧断鸿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目光扫过每一个进出的人。突然,楼梯处传来一阵骚动。
"谢公子来了!"
"快让开,是听风楼的谢临风!"
人群自动分开,一个身着湖蓝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缓步上楼。他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面容俊秀得近乎阴柔,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那把折扇——白玉为骨,扇面上绘着几枝墨竹,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萧断鸿眯起眼睛。这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听风公子"谢临风,听风楼少主,号称天下没有他打听不到的消息。
谢临风环视一周,目光落在萧断鸿身上,微微一笑,径直走了过来。
"萧大人,久仰。"他拱手行礼,声音清朗悦耳。
萧断鸿没有起身,只是冷冷道:"谢公子约本官来,有何指教?"
谢临风不以为忤,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指教不敢当,只是有些关于"雨厌刀"的消息,想与萧大人分享。"
"说。"
谢临风轻摇折扇:"萧大人办案,向来雷厉风行,果然名不虚传。"他抿了一口酒,"据我所知,这七桩灭门案,死者共计八十九人,全部是一刀毙命,伤口细如雨丝,深可见骨。而且——"他压低声音,"所有死者生前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且都与二十年前一桩旧案有关。"
萧断鸿目光一凝:"什么旧案?"
"血雨门灭门案。"谢临风收起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敲,"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个神秘门派"血雨门",门主"血雨刀"楚狂歌刀法诡异,杀人如麻。后来七大派联手围剿,将血雨门上下三百余口尽数诛灭。而最近被杀的这些人,恰好都是当年参与围剿的门派中人。"
萧断鸿沉思片刻:"你是说,雨厌刀是血雨门的余孽,回来报仇?"
"不仅如此。"谢临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怀疑雨厌刀用的就是失传已久的《血雨刀法》。据传这套刀法诡异莫测,出刀时如雨丝密布,令人防不胜防。"
萧断鸿盯着谢临风:"你为何知道这些?"
谢临风微微一笑:"听风楼做的就是消息买卖。不过这次..."他顿了顿,"我父亲与血雨门有些渊源,所以格外关注此事。"
"你父亲?"
"听风楼主谢孤帆。"谢临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当年他...曾与楚狂歌有过一面之缘。"
萧断鸿突然伸手抓住谢临风的手腕:"谢公子,你可知隐瞒命案线索是何罪名?"
谢临风不慌不忙,另一只手轻轻一抖折扇,扇骨中突然弹出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抵在萧断鸿腕间穴位上:"萧大人,你可知威胁听风楼少主有何后果?"
两人僵持片刻,萧断鸿冷哼一声松开手。谢临风也收回银针,重新露出笑容:"萧大人,我们何不合作?你要缉拿凶手,我要查明真相,目标一致。"
"朝廷不与江湖中人合作。"
"但朝廷需要江湖的消息。"谢临风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这是我整理的七桩命案的详细资料,包括所有死者的背景关联。作为交换,我想看看神捕司的案卷。"
萧断鸿犹豫片刻,终于接过竹简:"明日午时,神捕司后门。"
谢临风拱手一笑:"合作愉快。"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异响。萧断鸿反应极快,一掌拍开窗户,只见一道黑影从对面屋顶一闪而过。
"追!"萧断鸿纵身跃出窗外,谢临风也紧随其后。
两人在屋顶上疾驰,雨水打湿了瓦片,滑不留足。萧断鸿身形如电,几个起落间已追近那道黑影。借着月光,他看清那是个全身黑衣的蒙面人,背后斜挎着一柄细长的刀。
"雨厌刀!"萧断鸿大喝一声,拔剑出鞘。
黑衣人闻声回头,眼中寒光一闪,突然拔刀。刀光如雨,细密绵长,刹那间笼罩了萧断鸿全身。
萧断鸿挥剑格挡,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他惊讶地发现对方的刀法确实诡异莫测,每一刀都如雨丝般无孔不入,令他防不胜防。
"小心!"谢临风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同时一枚暗器破空而至,逼得黑衣人回刀防守。
萧断鸿抓住机会,一剑刺向黑衣人咽喉。黑衣人却诡异一笑,身形突然如雨雾般散开,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该死!"萧断鸿收剑入鞘,转身看向谢临风,"你没事吧?"
谢临风摇摇头,脸色却异常凝重:"他刚才用的...确实是血雨刀法。"
两人站在雨中,沉默良久。萧断鸿突然开口:"明日午时,别迟到。"
谢临风微微一笑:"遵命,萧大人。"
雨,依旧下个不停。
雨水顺着萧断鸿的官帽边缘滴落,在神捕司的青石板上敲出沉闷的声响。他推开验尸房的门,一股混合着草药与腐败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大人。"仵作老周连忙起身行礼,"铁剑门十七具尸体都已验完。"
萧断鸿走到排列整齐的尸体前,掀开第一具尸体上的白布。死者是个年轻男子,咽喉处一道细如发丝的伤口已经泛白。
"全部是一刀毙命?"
"回大人,正是。"老周递上一份验尸记录,"伤口极细却极深,直接切断气管和颈动脉。最奇怪的是..."他犹豫了一下,"伤口边缘异常平滑,不像是普通刀剑造成的。"
萧断鸿俯身仔细查看伤口,眉头渐渐皱起。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滴透明液体在伤口边缘。液体迅速变成淡蓝色。
"果然..."他低声自语。
"大人发现了什么?"老周好奇地问。
萧断鸿收起瓷瓶:"没什么。把这些尸体处理了吧,通知家属领回。"说完转身离开,留下老周一脸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