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强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开始了。这个刑侦支队长,对自己的身体状况究竟看出了多少?市局里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审讯?
林强被带到市局内部的一间小型会议室。灯光明亮得刺眼,照得他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味和紧张的气息,像是在等待一场无形的审判。周骁野坐在长桌的主位,身旁是两名负责记录的警员,眼神同样锐利。
林强坐在周骁野对面,努力挺直腰板。剧烈的疼痛让他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衣物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种难以忍受的湿冷。但他不能在周骁野面前露出怯意,不能让他抓住任何把柄。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看起来非常可疑,必须强撑着。
周骁野没有废话,开门见山。他将一张南平县西南山区的详细地图铺在桌面上。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等高线、河流、村落和一些地名。
“他们最后关联的信号,锁定在水牛岭附近,但山区范围很大。你是南平人,对这里熟悉。我们需要你提供所有可能的藏匿点。”周骁野手指敲击着地图,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废弃的矿洞,老林场的工棚,不为人知的山路,或者……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山洞?”
林强集中精神,将疼痛暂时压在脑海深处。他看着地图,儿时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现。那片山区,他曾经跟着村里的长辈进去打过猎,摸过鱼,熟悉得像自家后院。
“矿洞区。”他沙哑着嗓子开口,“水牛岭北面有几处废弃的钨矿,有些矿洞很深,废弃很多年了,里面地形复杂。”他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还有,几十年前的老林场,砍伐高峰期建了几处工棚和木屋,后来林场解散了,那些地方也荒废了,藏人不是问题。”他指向另一个区域。
“山路……除了公路,里面有很多猎人走出来的小道,有些非常隐蔽,一般人根本找不到。还有几条通往广西的山货走私线,只有本地少数人知道。”他描述了几条大致的走向。
最后,他的手指停留在地图上一个被标记为“鬼愁涧”的地名上。这个地方,从小就有无数诡异的传说。“还有这里……‘鬼愁涧’。那地方……不太干净。”
周骁野一边听,一边用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审视着林强。他没有错过林强不正常的脸色,额角的冷汗,以及偶尔因疼痛而微不可察的身体颤动。他的眼神更加深邃,像是在评估一个复杂的未知数。但他没有当场点破林强的身体状况,只是静静听着,手指在地图上跟着林强的描述移动。
突然,周骁野话锋一转,冷不防问道:“林先生,你看起来状态很不好。只是熬夜透支?”
林强心中一凛,知道这是试探。他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周队明察,确实是老毛病犯了,加上水土不服,有点不适应。不碍事,提供线索要紧。”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
周骁野没有再追问,手指重新敲击着地图,回到了正题:“时间不多,我们需要最快锁定范围。你提到的‘鬼愁涧’,具体在哪个方位?有什么特别之处?闹鬼的传说……具体指什么?”他只关心效率,对林强个人的状况似乎兴趣不大,或者说,他更想从林强嘴里挖出更有价值的信息。
林强压下身体的不适,开始详细描述鬼愁涧的位置、入口特征、以及当地人传说中最危险的几个区域——例如深不见底的“千尸潭”和容易迷路的“迷魂坡”。他描述得越细致,体内的阴寒刺痛感就越强烈,仿佛那片区域本身就散发着某种邪恶的气息。
描述完地形,林强心中对家人的担忧如烈火般燃烧起来。他知道苏卡达那种人的手段,一旦被逼到绝境,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而他的父母,就在山下的镇上!
“周队!”林强忍不住打断周骁野的思路,语气焦急而郑重,“那伙人里有个叫苏卡达的,非常邪门!手段诡异!务必小心!另外,我父母就在山下的南平镇上,请你们……请你们务必确保他们的安全!”
周骁野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我们会有部署。你提供的‘鬼愁涧’信息很有价值。”但他关于家人安全的承诺,却只给了个“知道了”的模糊回应,没有丝毫具体的行动安排,让林强的心悬了起来,不安感更甚。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急促地敲响。一名技术警员匆匆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紧张。
“周队!刚刚捕捉到一次极其微弱的手机信号连接尝试!”技术警员语速极快,“虽然只是一瞬,连接失败了,但通过三角定位,初步锁定在坐标东经109°24′,北纬24°18′区域!”他顿了顿,看向地图,“距离‘鬼愁涧’方向不远!”
目标锁定!周骁野猛地站起身,眼中精光一闪,如同饿虎扑食!
“很好!看来他们就在那附近!”他的声音带着一股森冷的杀意,刚才对林强身体状况的疑虑瞬间被抛到了脑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猎物身上。“立刻通知行动队!准备进山!”
他转向身旁的警员,语速飞快地下达命令:“通知市局!请求增援!封锁水牛岭所有出入山口!精干力量组成突击队,以水牛岭为中心,向‘鬼愁涧’方向搜索前进!技术组继续监控所有信号异常!有任何发现立刻上报!”
林强坐在椅子上,看着周骁野雷厉风行的部署,心中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根据他对苏卡达的了解,那个家伙狡猾至极,怎么会轻易留下一个如此明显的信号?那个微弱的信号是谁发出的?山中的张继良团伙,又遭遇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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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平县西南山区深处。夜色如同巨大的兽口,吞噬了一切光亮。只有天上几颗被云层挤压得变形的星子,发出微弱的光芒。
张继良、苏卡达拖着奄奄一息的唐振业,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艰难跋涉。亚热带丛林的湿热与夜间的湿冷交织,让人如同身处冰火两重天。蚊虫肆虐,叮咬得人浑身发痒。几人早已疲惫不堪,体力与精神都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唐振业的状态差到了极点。高烧不退,伤口因为缺乏处理,已经开始散发出恶臭。他整个人都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嘴里胡乱地念叨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词语。他彻底沦为了这个小队伍最大的累赘,每一步都需要张继良和苏卡达耗费巨大的力气。张继良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若非他还“有用”,怕是早就被丢在这里了。
张伟跟在后面,浑身泥泞,摔了好几跤,裤子都破了好几处。张继良之前那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现在还在隐隐作痛。饥饿、疲惫、恐惧,以及裤裆里那种羞耻的湿意,让他几乎要发疯。他对家人的思念,对死亡的恐惧,像两只巨大的手,在他的心脏上不断撕扯。
苏卡达走在最前面,或者时不时地闪身到后面警戒。他依旧沉默寡言,面无表情。那只独眼在黑暗中,反射着幽幽的光芒,说不上是冷漠,倒像是……享受?他仿佛对周围的绝境毫不在意,反而像是在感受着山林中某种特殊的气息,步履轻盈,如同行走在自己熟悉的领地。
队伍暂时停下休息。张继良去不远处的树丛方便,苏卡达在一旁无声地警戒。张伟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他看着蜷缩在一旁,仿佛只剩一口气的唐振业,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他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吗?死在这荒山野岭,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求生的欲望,联系家人的执念,在此刻像毒瘾般在他心头疯狂滋长。他颤抖着手,悄悄摸出藏在内裤里的手机。小心翼翼地落后几步,借着微弱的星光,发现一处地势稍高、靠近悬崖边缘的地方。或许,那里能有一丝信号?
他悄悄走到那块地方,颤抖着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依旧是刺眼的“无服务”。他不死心,踮着脚尖,身体向悬崖外探出,试图捕捉那渺茫的信号。他没有注意到,脚下的青苔因为夜露而湿滑异常,几块碎石也因为他的重量而松动了。
“滴……”手机屏幕上,信号格跳了一下,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张伟心中狂喜,身体更加前倾,想要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