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轻轻摇了摇头:“瞎想什么呢?”
“能有什么事。”
“就是单纯觉得累了,倦了,想换个生活环境。”
“想多陪陪你,陪陪爸妈,过点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稳日子。”
他不敢告诉她真相。
不敢告诉她那诡异的“蛊毒”,那生死未卜的未来。
更不敢让她知道,在羊城,很可能还有像苏卡达那样的毒蛇,隐藏在暗处,随时准备扑上来择人而噬。
他只想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为她,也为这个家,安排好一条相对安全的退路。
万一……
万一自己真的回不来了呢?这个念头如同毒草般疯长。
吴悦萱定定地看了他足足十几秒。
似乎想从他那故作轻松的表情之下,捕捉到一丝隐藏的破绽。
但最终,她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点了点头,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前。
“好,我听你的。”
“其实……我也挺喜欢邕城的。离家近,朋友多,生活节奏也慢,挺好。”
听到她答应了,林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搂着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第二天。
林强找了个“去见个老同学谈点业务”的借口,独自一人去了荷城市里。
他没有去见什么老同学。
而是找了个安静的咖啡馆,拨通了羊城那家一直合作的商业银行客户经理的电话。
他要处理掉自己个人名下的最后两套办公室。
那两套办公室位于市中心附近的核心地段写字楼。
原本是安泰工程公司的资产。
但在之前为了填补圣耀御府项目的巨大资金窟窿,抵押给了银行。
后来圣耀地产通过房产抵工程款的方式,过户了14套住宅房产到安泰工程公司名下。
现在公司名下的14套房产已经全部抵押给了银行。
随着银行贷款的逐步到位和项目的推进,公司现金流有所缓和。
这两套位置最好、价值最高的办公室的所有权,便通过一些操作,回到了他个人名下。
算是他最后的压箱底资产。
现在,他要用一个财税上很常见的操作手法:以个人名义,将这两套办公室抵押给银行,申请个人经营性贷款。
然后,再让安泰公司以市场公允价,从他个人手里租赁这两间办公室,作为公司的办公场地。
这样一来,公司支付的租金,正好可以覆盖他个人的银行月供。
这个操作,既盘活了他的个人固定资产,获得了一笔急需的现金流。
又没有影响到安泰公司的正常运营和资产负债表,可谓一举两得。
银行那边效率很高。
毕竟是老客户,而且抵押物是市中心核心地段的优质写字楼,风险极低。
接近三百万的贷款,很快就审批下来,打到了他的个人账户上。
拿到这笔钱后,林强没有丝毫犹豫。
立刻将这笔钱,连同自己账户里之前剩下的所有积蓄,凑了个整数。
通过手机银行,一次性,全部转给了吴悦萱。
晚上回到家。
趁着岳父岳母在客厅看电视的间隙,他把吴悦萱拉到卧室。
将手机递给她,让她看转账成功的记录。
“拿着。”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决。
“这几天在邕城看看房子,挑个好点的小区,买套大点的,装修也弄好一点。”
“羊城那套,回头找中介挂出去,先租掉。”
吴悦萱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长串惊人的数字,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嘴巴也张成了“O”型,半天没能合拢。
“这……这么多钱?!”
“强子,你……你哪来这么多钱?你是不是……”她的话语里充满了震惊,以及一种隐隐的不安。
“拿着吧,密码是你生日。”林强打断她。
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甚至带上了一点玩笑的意味。
“就当是我……提前支付的安家费。”
“以后啊,咱们这个家,可就全靠你了,我的管家婆。”
就在林强悄悄安排着这一切,仿佛在交代“后事”的同时。
远在千里之外的羊城,安泰公司内部,也正发生着一些小小的波澜。
梁啸渊和刘善君,这两个如今公司的顶梁柱。
拿着林强离开前交给他们的那份沉甸甸的股权协议,心里却始终不是滋味。
总觉得像是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手得很。
林强一下子拿出公司21%的股份,分给了跟着他一路打拼过来的核心兄弟。
他自己手里,只保留了30%的控股权。
这份情谊,这份信任,重逾千斤。
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强哥身体明显出了大状况,正是最需要用钱、最需要好好休养的时候。
他们怎么能心安理得地白拿这么大的好处?
两人私下碰了个头,一合计,又立刻联络了其他几个同样分到股份的技术骨干和老兄弟。
大家你几万,他十几万,很快就凑了小一百万出来。
虽然这笔钱,对于那21%股权的实际价值来说,还差了100多万。
但这已经是他们这帮糙汉子,目前能拿出来的、最实在的一份心意了。
梁啸渊代表大家,给林强打来了电话。
“强哥。”电话那头,梁啸渊的声音依旧爽朗,却带着一丝明显的愧疚和坚决。
“你分的那些股份,兄弟们商量了,不能白拿!这不合规矩!”
“我们几个,凑了点钱,不多,一百万,你先拿着应急。”
“密码还是老规矩,你懂的。”
“等公司以后赚钱了,这笔钱就当是咱们入股的本金,不够的,我们给你打欠条,从以后分红里慢慢扣!”
听着电话那头,兄弟们七嘴八舌、却无比真诚的话语。
林强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底猛地涌起。
瞬间冲散了不少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阴寒和焦虑。
眼眶,竟然有些微微发热。
他本想推辞,但知道这是兄弟们的一片赤诚心意。
如果硬要推回去,反而伤了这份难得的感情。
“行,钱我先收着。”他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就算我找兄弟们借的。”
“公司那边,老梁,老刘,还有各位兄弟,就全拜托你们了。”
“放手去干,我相信你们!”
挂了电话,林强感到心里某个坚硬冰冷的角落,似乎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暖意融化了。
家人的温情陪伴,兄弟的鼎力支持。
像是一剂强效的镇痛剂,又像是一针兴奋剂。
让他暂时忘却了身体内部那冰冷的侵蚀。
也暂时驱散了笼罩在前路上的迷雾。
他甚至开始觉得,或许情况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
也许去晋平,真的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人刚刚看到一丝微弱曙光的时候,便迫不及待地泼上一盆冷水。
就在林强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暂时喘口气,在南平这个临时的避风港里养精蓄锐,准备积攒力量前往晋平寻求一线生机的时候。
一个突兀的、来自羊城的陌生电话号码,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
瞬间打破了他刚刚建立起来的短暂平静。
电话接通。
那头传来了周骁野有些疲惫,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的声音。
“林强,我们可能找到张继良他们的踪迹了。”
林强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们一路往西南方向逃窜,动用了好几拨人和交通工具,反侦察能力很强。”周骁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促和凝重。
“根据我们最新的技术侦查和线索研判,他们极有可能已经进入了广西和广南交界的那片茫茫大山里!”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我们最后捕捉到他们关联人员的一次通讯信号,就在你老家,南平县附近的山区!”
“我们需要你的协助。”
“你是在那里长大的,对那一带的地形肯定比我们熟悉。”
“我们需要你提供一切可能有关的信息,任何细节都可能帮我们锁定他们的具体位置!”
林强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
手臂上那道暗沉的伤疤处,阴寒刺骨的痛感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猛地加剧!
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终究,还是躲不过吗?
张继良,张伟,还有那个如同鬼魅般、带给他无尽痛苦的苏卡达……
这些亡命之徒,竟然阴差阳错地逃到了他的家门口?!
逃到了他父母居住的县城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