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半月,小柳氏便会给何氏献上几瓶润肤膏,有香的,也有不香的。
沈若犀很容易找到这个规律,掐着时间精心为她准备了一款润肤膏,里面加了她特制的香料“惊梦”。
给李菱娘拿货时稍稍暗示她,她便将加了“惊梦”的几瓶拿给小柳氏,再由小柳氏献给何氏。
何氏自留两瓶,另外不怎么香的两瓶何氏会拿给谢希濂用。
谢希濂就算年迈,也要保养肌肤和头发,追求鹤发童颜的状态。
只要能让纹路变得稍淡还能润泽肌肤的膏霜他都很喜欢,特别是这款,不那么香,不显女气,也不会掩盖他衣服上熏的松香之气。
何氏与谢希濂分房而眠,她们年纪大了,身边的知心人也已年迈,守夜的便是年轻的一等丫鬟。
一等丫鬟夜里也容易疲倦,要喝浓浓的茶水提神,喝得多了免不了出恭,便会叫外面守着的小丫鬟进来暂替。
瑞儿听到内室的姐姐轻声唤她,很快轻手轻脚地进屋。
确定一等丫鬟走后,她在何氏耳边低语。
后半夜时谢希濂身边守夜的一等丫鬟也要如厕,依旧是去堂屋低声叫瑞儿进来。
……
何氏做了个梦。
梦里她的娘家倒了,她成了罪臣的妹妹,在伯府备受白眼。
谢希濂并未狠心休妻,让她心下稍定,看来她们几十年的夫妻情谊还是坚固如金的。
何氏也不敢逼他帮何家翻案,只能偷偷拿些银子让何家人在牢里好过些。
但很快她就病倒了。
“老夫人,您还是乖乖喝药吧。”
何氏摇头,她想让丫鬟不要叫她‘老夫人’,她还年轻,她是安宁伯夫人,不要把她叫老了。
她抗拒着,丫鬟依旧唤她为‘老夫人’,一声又一声,如恶魔低语,她怒气上涌将药打翻,谢希濂便亲来给她喂药。
谢希濂无声的动作让她心惊胆跳。
何氏不想喝,却被力气大的两个粗使婆子按住头脚,一气灌下整碗苦涩的汤药。
枕头、被面都被打湿了,加之她下身失禁,难闻的药味、骚气充斥着她的鼻端,何氏想叫人进来扶她如厕,再换套干爽的床单被褥,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绝望地躺着,一动不动。
不过月余,何氏一命呜呼。
她好像知道这是梦境,害怕的情绪环绕着她,将她困住,让她怎么也出不去。
但她很奇妙地感觉到梦里的自己正在灵魂出窍,飘在半空的何氏看到了之后发生的事。
丫鬟从枕头下翻出钥匙,将她的私库给打开了,她所有的体己都被谢希濂拿在手上。
何氏的心在滴血,她很想扑过去制止,却直直地穿过去,扑了个空。
她安慰自己,谢守仁是世子,能继承伯府,那些东西以后还能留给自己的儿子。
不料谢希濂受不了伯府世子是个罪臣之后,设计让谢守仁革职被关在家里,然后扶正高姨娘——她明明知道勋贵人家不会扶正妾室,梦里的谢希濂却这样做了,毫无道理可言。
她看到谢守义被圣上召见,高氏得封诰命,谢希濂一辈子想要的世袭罔替的爵位在谢守义手中得以传承,安宁伯府与国同寿。
高氏得意极了,大办寿宴,房里摆的还是她的东西,自鸣钟、粉彩瓷瓶、百子千孙的插屏……
她辛辛苦苦攒了几十年的私库,全被谢希濂献给了高氏母子!
何氏目眦欲裂,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生生地惊醒了。
何氏大口大口地喘气,一等丫鬟扶着她,给她顺气,柔声问道:“夫人魇着了?可要喝水?”
何氏呆滞地点头,环视四周,还是她熟悉的松鹤堂,她还是尊贵的伯夫人。
她叮嘱丫鬟,嘶哑着嗓音说道:“不要叫我‘老夫人’。”
丫鬟知道这样的规矩,从不叫何氏为‘老夫人’,她心下不解,却还是应下,扶何氏缓缓躺下。
何氏却毫无睡意,梦中的场景在她脑海中滚过,一遍又一遍。
她睁眼到天明。
……
谢希濂后半夜一直在做梦。
梦里,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伯府的牌匾被人叉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四分五裂。
很快有人从上面走过,肆意将匾额踩碎,还在上面吐口水,扔臭菜叶和臭鸡蛋。
安宁伯府不复存在,谢家不再安宁。
领头抄家之人是兰氏的哥哥兰屿。
兰屿对他冷笑说道:“我家好心将妹妹嫁给你,就是怕离得远,照拂不及,特意给她从汝南带来好几船的陪嫁,结果呢?你们一个个净欺负她,侵占她的嫁妆,对她的女儿不闻不问,还让她在院里孤伶伶地等死!”
“我妹妹死了,我们的姻亲关系不复存在,你们这虚伪的伯府做尽恶事,就等着下狱流放吧!”
兰屿说的流刑已经让谢希濂浑身颤抖,嘴里不住地求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