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那档子事,你受委屈了。”贾母的手抚过她的发顶,“我虽老了,可眼睛不瞎。今日叫你来,是想问你——你对自己的婚事,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贾悦喉间一热。
她原以为贾母会说些场面话,不想竟直入主题。
她垂了垂眸,腕间的并蒂莲帕子蹭着膝盖,那是昨日沈墨替她系的,针脚还带着他袖中的松木香。
“孙女出身庶女,不敢攀高枝。”她声音清润,像是浸了晨露的竹叶,“只愿嫁个知冷知热的,能彼此扶持着过一辈子。”
“好个彼此扶持。”王熙凤的笑声从下首传来。
她今日穿了件蜜合色刻丝小袄,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出清脆的响,“我倒想起个人来——吏部张大人的二公子,今年刚及冠,模样周正,学问也好。前日张夫人还托我打听,说想与咱们贾府结亲呢。”
贾悦抬眼,正撞进王熙凤含笑的眼。
她忽然想起前日在账房,平儿捧着礼单来问她意见,那上面张家的贺礼最是丰厚——可那时张家的帖子,明明写着是给王熙凤的侄女准备的。
“不知张家可曾来提过亲?”她话音未落,荣禧堂的炭盆“噼啪”响了声。
贾悦望着王熙凤骤然凝固的笑意,又补了句,“若只是口头说和,到底不如红帖子实在。”
王熙凤的指尖在茶盘上敲了两下,帕子绞成了团:“这……许是我记错了,张夫人原说过两句话的……”
贾母端起茶盏抿了口,茶盖刮过瓷面的声响格外清晰。
“既是这样,”她放下茶盏,对身后的琥珀道,“你去吏部那边问问,张二公子的庚帖可曾送过来。”又转向贾悦,眼底浮起笑意,“悦丫头且回去,这事儿我替你把关。”
贾悦退出荣禧堂时,日头已爬过西府的飞檐。
她刚转过穿堂,便见尤二姐倚着廊柱等她,手里还攥着块温热的枣泥山药糕——和昨日沈墨给的那块,像是一个模子刻的。
“老太太可还满意?”尤二姐把山药糕塞进她手里,目光扫过她鬓角的碎发。
“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贾悦咬了口山药糕,甜香在舌尖化开,“方才琥珀去吏部,怕是要查出张家的庚帖原是给凤丫头侄女备的。”
尤二姐的指尖顿了顿,望着远处飘起的炊烟,轻声道:“凤丫头惯会拿别人的梯子爬高,这回怕是要栽个跟头。”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得穿堂外传来一阵哄笑。
贾悦探出头去,只见贾蓉正和几个衣着光鲜的纨绔站在银杏树下,其中一个穿着宝蓝缎子马褂的青年拍了拍贾蓉的肩,大声道:“蓉哥儿昨日吃了瘪?怕什么,咱们几个帮你出口气!”
贾蓉的脸涨得通红,却还是咧开嘴笑了:“有几位兄弟帮忙,我还怕那小丫头翻了天不成?”
银杏叶沙沙作响,落在贾悦脚边。
她望着那几个渐渐走远的身影,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这宅斗的风云,怕是要起更大的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