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头一跳——沈墨极少夜里来她院里,定是得了消息。
"表哥快请进。"贾悦开了门,见沈墨穿着件家常青衫,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可是...?"
"我今日在酒肆听人说,李贤的门客里有个姓周的,专管收置田产。"沈墨把桂花糕放在案上,"你方才出去了?"
贾悦咬了咬唇,将方才的事原原本本说了。
沈墨听完,指尖重重叩在案上:"苏州那三个绣坊是老太太当年的陪嫁,大老爷若真敢动...老太太就是再疼他,也容不得!"他顿了顿,又放软声音,"只是如今没凭没据,若贸然去老太太跟前说,大老爷反咬你个偷听长辈的罪名..."
"我明白。"贾悦望着案头未写完的信笺——那是她前日给金陵的堂姑母写的,想求堂姑母帮忙打听李贤的底细,"明日我去给大老爷请安,试探试探他。"
第二日卯正,贾悦捧着盏新得的建窑茶盏去了贾赦院里。
贾赦正坐在廊下逗八哥,见她来,漫不经心道:"五丫头怎的有空来我这儿?"
"听说北静王过两日要到府里,我想着庆典的事..."贾悦把茶盏递过去,"这茶盏胎子薄,最适合泡王爷爱喝的云雾茶。"
贾赦接过茶盏的手顿了顿,八哥却突然扑棱着翅膀叫起来:"产业!
契据!"
"作死的东西!"贾赦抄起茶盏往地上一摔,"去把这蠢鸟给我宰了!"
丫鬟们手忙脚乱地去追八哥,贾悦弯腰拾茶盏碎片时,瞥见贾赦的靴尖在青石板上碾了碾——那是他从前在赌场输红了眼时的小动作。
"你且去忙你的。"贾赦背过身去,声音里带着不耐烦,"庆典的事,自有你邢伯母管着。"
贾悦退出院子时,正撞见赵姨娘牵着贾环从假山后转出来。
赵姨娘的鬓角沾着片枯叶,见了她,阴阳怪气道:"五姑娘好雅兴,大清早的往大老爷屋里钻。"
"姨娘这是从哪儿来?"贾悦望着她裙角沾的泥点——那泥色发灰,像是马厩旁的土,"可是给环弟弟找什么宝贝?"
"要你管!"赵姨娘拽着贾环就要走,贾环却突然挣开她的手,脆生生道:"娘说厨房的火没烧透,等过两日...等过两日要烧更大的!"
贾悦心头一震。
她前日刚让婆子们严查厨房火种,不想赵姨娘竟还在打主意!
她望着赵姨娘慌乱捂住贾环嘴的模样,忽然想起昨日在破院子里听见的"苏州绣坊",又想起李贤那月白锦袍上晃眼的金线——这潭水,比她想的更深。
午后,邢夫人差人来传话,说庆典筹备进入最后阶段,让贾悦负责布置宴席场地。
贾悦站在大观楼前的空地上,望着仆人们搬来的紫檀圆桌,忽然看见李贤的马车停在角门外,驾车的小厮正往门房塞银子。
风卷着银杏叶打旋儿,落在她脚边。
贾悦弯腰拾起那片叶子,指尖触到叶面上的脉络——像极了昨日在破院子里看见的,贾赦与周掌柜说话时,桌上那张展开的地契。
她把银杏叶夹进袖中,望着远处正在挂红灯笼的丫鬟们。
灯笼上的"庆"字被风吹得忽明忽暗,仿佛在提醒她:这看似热闹的庆典,底下藏着的,不知是多少未燃尽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