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早已候在巷口,见她招手,掀帘坐进来:"如何?"
"你看这个。"贾悦将信纸递过去,车帘被风掀起一角,晨光落在"贾府内应"四个字上,像一道刀痕。
沈墨的指节捏得发白:"走,去见二老爷。"
贾政正在西花厅批折子,见贾悦进来,放下笔:"悦丫头今日怎的有空?"
"舅舅,我今日去薛府送帕子,在小厅拾得这封信。"贾悦将信纸放在案上,"薛蟠的事,怕不只是他一人的错。"
贾政的目光扫过信纸,瞳孔骤缩。
他抓起信往袖中一塞,声音发哑:"你且回去,此事我自会查。"
贾悦退到门口,又回头:"老太太最疼重贾府的体面,若这门亲事里藏着...脏东西,怕要污了百年的清名。"
傍晚时分,贾母屋里的丫头来传她过去。
暖阁里飘着茉莉花茶的香气,贾母拉着她的手,指甲盖在她手背上轻轻叩:"悦丫头,你昨日说薛蟠的罪触了贾府根基,到底是怎么个说法?"
贾悦垂眸:"孙女儿也不敢妄言,只听说薛二哥的账上有忠顺王府的银子。"
贾母的手猛地一颤,茶盏"当"地磕在桌上:"忠顺王府?"她盯着窗外的老梅树,半响才叹口气,"你且宽心,这门亲...再缓缓。"
可贾赦的动作比贾母更快。
第二日晌午,族学的周先生来传话,说大老爷在正厅等她。
正厅里,贾赦端着茶碗,茶沫子浮在水面上:"悦丫头,你也不小了,薛家门当户对,老太太昨日还说要择个好日子下聘。"
"孙女儿听凭大老爷安排。"贾悦垂着头,手指绞着帕子,"只是前日在薛府见大姐姐咳得厉害,倒想起那年我出痘,老太太说冲喜要挑个好时辰..."
贾赦的眉头松了些:"你这孩子,倒比我周全。
那就定在清明后,你好好准备。"
夜里,贾悦支走春桃,搬了个杌子坐在窗下。
一更天过了,月上柳梢头时,她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
"老爷,这么晚了..."门房的老张头打着哈欠。
"我找大老爷说点私事。"是个陌生男声,沙哑得像砂纸擦过青砖。
贾悦的心跳得厉害——这声音,正是昨夜窗外那个!
她轻手轻脚推开门,沿着游廊往正房挪。
正房的窗纸透出昏黄的光,两个影子在纸上晃动。
"......计划万不可泄,那姓贾的丫头若再查下去..."
"放心,我已逼她应了亲事,等生米煮成熟饭,她还能翻了天?"贾赦的声音里带着笑,"再说了,忠顺王府要的是贾府的船运文书,等那东西到手,别说一个丫头,就是整个荣国府..."
后面的话被风声卷走,贾悦的后背抵着廊柱,只觉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月光落在她攥紧的手背上,指节泛着青白——原来这场联姻,从来不是为了薛蟠,不是为了她,是有人要拿整个贾府做饵,钓忠顺王府那条大鱼。
她望着正房窗纸上晃动的两个影子,忽然想起薛大姑娘今日递帕子时,那团揉皱的并蒂莲。
原来这宅斗里的每一步,都不是她以为的儿女情长,而是有人在更暗的地方,攥着刀,等着割下贾府的血肉。
风掠过屋檐下的铜铃,叮铃一声脆响。
贾悦摸了摸袖中那半页烧焦的纸,又摸了摸怀里藏着的薛蟠账册。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柄未出鞘的剑,静静立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