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善保家的连滚带爬跪到贾母跟前,哭嚎声震得屋檐的雪都簌簌往下落:"老祖宗明鉴!
都是大太太指使的!
她说五姑娘要是被赶出去,她就能把三姑娘的管家权也拿过去......"
"住口!"邢夫人不知何时跟了来,她穿着半旧的湖蓝棉袍,脸上脂粉都哭花了,"你这奴才血口喷人!
我何时......"
"大嫂子。"王熙凤突然从丰儿手里接过个檀木匣子,"这是平儿方才在你房里寻到的。"她掀开匣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张地契,"林之孝家的说,这些庄子都是去年冬天悄悄卖的,契纸上的指印......"她抬眼看向邢夫人,"倒和你房里那方翡翠印泥一个颜色。"
邢夫人的脸瞬间煞白,后退两步撞在门框上。
贾母的拐杖重重敲在青石板上,"当啷"一声惊飞了檐下的寒鸦:"你当我老糊涂了?
上月周瑞家的说庄子收租少了三成,我还当是年景不好!
合着是你把庄子卖了填自己的窟窿?"她转向贾悦,眼神软了些,"悦丫头,委屈你了。"
贾悦福了福身,眼眶微微发红:"老祖宗明断,孙女儿便是再委屈,也抵不过府里的清誉。"
院外突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林黛玉扶着紫鹃站在门口,身上的葱绿掐牙背心被风吹得鼓起,像片摇晃的叶子:"五姐姐,我就知道你是冤枉的。"她手里攥着个锦盒,"这是前日我新调的梅花香粉,原想送你......"
"颦儿。"贾探春从她身后转出来,手里摇着湘妃竹扇子,"五妹妹如今可不用这些了——她这脑子,该去管管账房才是。"
贾宝玉挤在探春身后,脖子上的通灵玉闪着微光:"五妹妹真真是女中丈夫!
我昨日还和宝姐姐说......"
他话音未落,薛宝钗从人群后头走出来,月白缎子斗篷上落了些碎雪,手里的掐丝珐琅手炉也没了往日的温度:"五妹妹吉人天相,倒是我前日多嘴,说什么"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笑了笑,可那笑比雪还冷,"到底是我糊涂了。"
贾悦望着她,忽然想起前日在园子里,薛宝钗曾"无意"提起王善保家的最会"办机密事"。
此刻她垂眸一笑,像朵被晨露打湿的海棠:"宝姐姐说的是,往后咱们都该多留个心眼儿。"
人群里不知谁低低笑了一声,薛宝钗的脸腾地红了,转身往回走时,斗篷角扫过地上的碎冰,发出刺耳的声响。
天快亮时,贾母命人将邢夫人禁足在贾赦院里,王善保家的送了官府。
贾悦站在自己院门口,望着晨曦里渐渐融化的雪,忽然觉得有些恍惚——昨日此时,她还在为失窃案焦心,此刻却已站在阳光里。
"五妹妹。"沈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清晨的哑,"我让老周头熬了红枣粥,你且喝些暖暖。"他手里捧着个青瓷碗,雾气模糊了他的眉眼,"昨日平儿说你一夜没睡......"
贾悦接过碗,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忽然眼眶一热。
粥香混着他身上的墨香涌进鼻端,她吸了吸鼻子:"沈公子可知,方才老祖宗说要把我房里的钥匙换成铜芯的?"
沈墨笑着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那我明日便去打一对双鱼锁,你一支,我一支。"
远处传来小丫鬟的碎语:"听说二门上的张妈今早见邢大太太房里的婆子往外搬箱子,也不知是不是......"
"嘘——"另一个声音压低了,"没看见五姑娘院里亮着灯?
这府里的事,谁知道下一个该轮到谁呢?"
贾悦望着沈墨掌心里的温度,又抬头看了看渐亮的天。
檐角的冰锥还在滴水,一滴,两滴,像极了命运的算盘珠子,"噼啪"作响。
她将铜哨攥进手心,那是沈墨送的定情物,此刻正随着心跳轻轻发烫——这一局虽收了网,可这深宅大院里,从来就不缺新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