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望他,正见他眼底翻涌着关切。
厅里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邢夫人的冷笑、王夫人的审视、薛宝钗攥紧的汗巾、林黛玉皱起的眉——所有声音都远了,只剩小丫头的话在耳边嗡嗡响:"那人就站在角门外,说要等五姑娘亲自去见。"
桂香突然变得刺鼻起来。
贾悦望着窗外被风吹得乱颤的竹影,喉间像堵了团棉花。
她想起昨夜在沁芳亭,沈墨替她披斗篷时说的话:"这宅斗里的风,从来不是要你硬扛,是要你借。"可此刻这股风,来得太急、太怪,倒像要掀翻她刚搭起来的戏台子。
"悦儿?"沈墨轻轻摇她的手,"要我陪你去么?"
她深吸一口气,将锦匣往袖中按了按——那是黛玉给的螺子黛,带着苏州的潮气;又摸了摸鬓边的银簪,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刻着"平安"二字。
最后,她望了眼王熙凤,见那管家奶奶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眼底藏着两分探究、三分看戏的意味。
"有劳周瑞家的回了,我这就去。"她理了理鬓发,声音比想象中稳当,"不过......"她转头看向沈墨,"沈公子若得空,不妨同去?"
沈墨"
满厅的目光跟着她挪向月洞门时,贾悦听见薛宝钗的声音从身后飘来,甜得发腻:"五妹妹好福气,连外男都能随意往府里带。"
她脚步微顿,却没回头。
秋风吹起她月白裙角,露出绣在里子上的并蒂莲——那是她昨夜连夜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倒比任何珠翠都更让她安心。
角门外的青石板上,立着个穿月白青衫的身影。
他背对着她,腰间墨玉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贾悦离着十步远便停下,沈墨自觉落后半步,替她挡住了穿堂风。
"姑娘。"那人转过脸来,竟是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他生得眉清目秀,左眉尾有颗朱砂痣,见了贾悦便弯下腰去,"松风阁的老周让我带句话——"那本《玉台新咏》,姑娘走得急,还没付银子呢。""
贾悦只觉脑子"轰"地一声。
老周的声音在记忆里清晰起来:"姑娘又来白看闲书?
这《玉台新咏》可金贵着,明儿再不给钱,我可要收你利息了。"
她指尖发颤,脱口而出:"老周他......可好?"
"老周上月得了场热症,如今倒好了,就是总念叨姑娘。"那人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他让我给姑娘带了盒云片糕,说是姑娘从前最爱吃的。"
贾悦接过纸包时,闻到熟悉的桂花甜香。
她抬头再看那人,却见他已退到台阶下,朝她拱了拱手:"姑娘留步,小人还有事要办。"说着转身便走,青衫角扫过朱漆大门,像片被风吹走的叶子。
沈墨凑过来:"悦儿,这是......"
"没什么。"贾悦将纸包紧紧抱在怀里,心跳得像擂鼓。
她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忽然明白——这风,终究还是从现代吹来了。
角门内传来小丫头的呼唤:"五姑娘,老祖宗让您去上房呢!"
贾悦深吸一口气,将纸包塞进袖中。
云片糕的甜香混着秋爽斋的桂香,在鼻尖萦绕不去。
她转头看向沈墨,见他正望着自己,目光里有担忧,有信任,还有几分跃跃欲试的坚定。
"走吧。"她牵起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锦帕传来,"该去见老祖宗了。"
可那青衫人的话却像根刺,扎在她心口。
松风阁、老周、云片糕——这些本应只存在于记忆里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是谁?
老周又怎会知道她穿来了《红楼梦》?
秋风吹得角门铜环叮当响。
贾悦望着朱漆大门上斑驳的金漆,忽然想起昨夜沈墨说的"借风"。
或许这阵从现代吹来的风,才是她真正要借的那股——只是此刻,她还不知道,这风里藏着的,究竟是机遇,还是更大的漩涡。